“属下没有十足把握,不过她身上有几处烧伤,其中一道在左手下臂到手背中间这段,左肩和脖子也有,应该是挡了什么烧红的东西留下的,属下记得很清楚。”
他以指敲了几下案桌。“那好,你跟我回去一趟。”
这事需要韩光义帮忙,就算他是韩家的姑爷,也没资格要韩家的奴仆出来站一排让他指认。
回到宅子,进了东院落,四处都找不着韩光义的人,罗桂杰便转了个方向,往自个儿的院落走去,果然在房间的小厅里看见了正在装小逗弄外孙的岳父。
韩映竹见他这时候回来,十分讶异,笑着说:“你鼻子真灵,我才让厨房中午做条黄花鱼和莲花糯米藕,你就回来了。”
“咦?二丫一个人吃这么多行吗?我回来是要把岳父借走的。”罗桂杰一见妻子就笑逐颜开。
“借我?”韩光义从摇篮前抬头,和女儿一块儿不解地看着他。
罗桂杰把方才他与八山在药坊说的事,讲了一遍给他们听。
“除了大丫以外,谁有这胆子冒着我的名讳在外走动?我看这场火八成跟她月兑不了关系!”韩光义气得把小孙女吓哭了。
“呜哇——”
“宝贝儿乖,不哭不哭喔。哎呀,你看,外祖不见喽。”韩光义两手捂脸,又打开。“哎呀,外祖又回来了。”
“……”罗桂杰沉默,回头看了眼同样沉默的妻子。“嗯,老小孩。”
“别光说父亲,你逗女儿的时候也不遑多让。”瞧他抱着女儿歪腻的傻父样,都让她有种生了女儿又多个儿子的错觉。她走到摇篮前,把女儿抱了起来。
“正事要紧,早去早回吧。”
希望他们翁婿俩回韩家见了姐姐后能有所省悟,别把她女儿宠成那模样。
韩映梅听到父亲回来,正往她所在的院落赶,马上来到房门口,做出反省的样子,想博取案亲怜惜。
一见父亲靠近,她立刻落泪哭诉。“父亲,你总算想起女儿了!”
罚她禁足都个把月了,连一回都没有来看她,一心只想着韩映竹。
“哼,我可不像你,在外胡作非为报的都是你爹的名号。”老脸都被她丢光了。
“爹,你是什么意思?我这阵子可是安分守己,除了要求送妹妹最后一程外,可没提什么要求,倒是妹妹死而复生,真让我吓了一跳。”韩映梅没几番工夫就露出善妒的真面目,韩光义是又气又寒心。
“把你这里的奴仆都叫出来,我要见见他们。”
“爹是想问我近来的表现吗?你稍等。”她这阵子可乖巧了,不怕父亲探听,等他问不出什么不妥,正好可以游说他免了禁足。
半刻内,所有服侍韩映梅的下人都站了出来,两名贴身丫鬟、一名粗使丫鬟、一名嬷嬷、两名洒扫男丁。
“就这么些人了。”韩映梅的口气不无委屈。
“把手伸出来我瞧瞧。”韩光义没理会女儿,走到仆人面前,在其中一名贴身丫鬟的手上看见烧伤,他眼色一沉。“你叫什么名字?”
“如霜。”她小声答。
韩光义从怀里拿出一叠纸,翻到写着她名字的那一页。“你还有个母亲和弟弟,弟弟还是城里昭明私塾的学生,是不是?”
“是。”如霜颤着声回覆。奴仆的身家都要记录的,不清白还不能进韩家当差。
“读书将来都是要考功名的,你说他过了童试,当了秀才,有个奴籍的亲姐,不晓得会怎么想?”韩光义看着抖如秋风落叶的她,垂下根救命绳。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立刻把卖身契还你,让你月兑了奴籍,但不会撤了你的差事,让你继续养家,你觉得如何?”
如霜看了眼韩映梅,后者似乎也不清楚韩光义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如霜只好凭直觉点头。“不知老爷要如霜做什么?”
“只要你跟我说说为何会顶着我的名义到明桂药坊里取灵芝,还直接进了药坊仓库?仓库为何在你进去之后便起火?地上为何会留着不该有的油渍?”韩光义咄咄逼人,如霜被逼问得连退数步。“你敢说一句不知道,我立刻报官说你偷窃灵芝,你二姑爷和那名救了你的随从就在院落外边,他们可是苦主,到时你弟弟别说有个奴籍的亲姐,她还是个贼!”
如霜吓得跌坐在地,无助地看着韩映梅。
“爹,你跑来吓我丫鬟做什么?她何时冒你的名字到明桂药坊取灵芝了?”韩映梅双手冒汗,这都多久前的事了,现在才追究,她完全没准备呀。“如果真有这事,你快报官把她抓走吧,没想到我身边居然有个贼。”
韩映梅急着想和如霜撇清关系,万万没想到向来逆来顺受的丫鬟会反咬她一口。
“小姐,你怎可如此无情?是你要我挑二姑爷在的时候放火,难道你忘了吗?”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叫你做这种事!你别在我爹面前抹黑我!”韩映梅拚命向如霜使眼色,要她先忍一忍,如霜却瞧不见,把她的作为都抖了出来。
“那天是我陪小姐尾随二姑爷上姻缘庙的,你说你才是真正的罗家夫人,要把身分夺回来,还说二姑爷经历的意外肯定不严重,才没有引起恐慌,要我分头到明桂药坊里纵火,你则上罗家向二小姐说明真相,到时就算二姑爷想瞒也瞒不住,难道这些你都忘了吗?”如霜指证历历,韩映梅怎么翻也只有一句话而已。
“你胡说、你胡说!”韩映梅哭着去拉父亲的手臂。“爹,你别听她胡说,我才不可能做这种事!”
“你不可能做这种事?你不可能做这种事?”韩光义怒不可抑,推开韩映梅,直接打了她一巴掌,毫不留情。
韩映梅捂着脸,不敢置信,表情像天地崩塌了。“你居然打我?从小到大你都没打过我的!爹,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养成你这跋扈性子,我早就该打你了!瞧你都做出了什么事?今天敢纵火,明天还敢杀人了?!我还纵容你就不是人!”他能不气吗?他能不伤心吗?女儿变成这样,有谁比他难受自责?
“我就知道你们心里都只有映竹,你总说映竹聪明懂事,罗桂杰说他喜欢我好多年,转眼还是映竹好,就连林博恒都说我不如她!难道我就不值得人疼吗?就没有人只喜欢我吗?”就是因为多了这妹妹,她没了娘,爹还要分她一半,连丈夫的心都不完全属于她,她能不气吗?她能不委屈吗?
“大丫,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世上除了我以外,没有人必须因为你是韩映梅而对你好,因为我是你爹!”韩光义已经气到无力可气了。“我已经尽我所能地对你好,你却总说我不疼你,只疼二丫,既然如此,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不疼你。”
“爹,你、你想做什么?”韩映梅不曾见过父亲这般冷淡,从脚底寒了起来。
“我管不动你,只好把你送给别人管,以后你就住到道观,别叫韩映梅了,看你出家后叫什么名字,就什么名字吧。”
“不,爹,你不能这样对我!”韩映梅想拉住她父亲的手臂求情,像往常一样,此刻却如何都碰不到他。
“我心意已决,就今天下午吧。”他怕多留一刻,他又后悔。
“爹,你不能这样对我,爹!”韩映梅哭倒在地,被送进道观她就没活路了。
“爹,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原谅我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改过自新!”韩光义看了她一眼,怎么可能不心软?可这回,他真不能再错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