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悠悠走下楼,喝杯水,晃进工作室,直接现身,她瞥见他,一眼笑了,脸上沾了几抹漆彩,一手拿着漆刷,“还剩一张,就快好了。”
他点点头,静待她把剩余的工作完成。她把作品分别置放在阳光可及处,月兑下手套和工作围裙,举臂伸展腰身,“呀”一声,疲累尽现。
“刚刚接到一通电话,有个叫凯文的男人找你。”他如实转告。
她盯着他,一秒的僵硬闪过面庞,应了声:“喔。”
一个字,没了下文,她弯身收拾漆桶,动作明显变得迟缓。
“他说,乔要结婚了,如果你有空,希望你下个月十八号能参加婚礼。”
她安静聆听,迅速地笑了一下,轻声说着:“那很好,非常好,他值得的。”回头嫣然一笑,没事人一般,但转移了话题,“我全身脏,想洗个澡,待会我想带你到一个地方,那里晚上看得到萤火虫,很棒的地方喔。”
他不置可否,目光温柔地看着她。“做什么都行,你喜欢就好。”
他在书房等待,趁便收发电邮。
这一等,等了半个小时也没见着人。印象里,她并不是会花太多时间打理自己门面的女人,常常匆匆淋浴一番便走出浴室,甩着湿漉漉长发和他兴高采烈地聊天,没一点见外。
左思右想,他走到浴室门口,贴耳倾听。水花强力落地声中夹带着嘤嘤啜泣,哀伤逾恒。
他轻敲门板,唤了她的名。里头的人听见了,关紧水龙头,水声和哭泣声同时停止。
饼一会,门开了,她衣衫未褪,全身湿淋淋,头发不停淌着水珠,眼皮浮肿,鼻头红通通,狼狈得像只街角淋了雨的幼猫。
他两臂交抱,审看着她,她嗫嚅着解释:“我忘了拿衣服了。”
“你确定还洗得下去?”她的心事并不难猜。
“……”她手指绞拧着发尾,不吭气。
“你为了别人伤心,不怕我不是滋味?”
她低视地板,神色困窘又温驯,已没了激动。他垂眼盯着她好半晌,冰凉的表情一闪即逝。
“这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你为别的男人伤心,知道吗?”他抬起她的脸。
她被动直视他,他陌生的眼神令她错愕,瞳眸底色近似透明,缺乏温度。
“佟宽?”她有点迷惑,有点不安。“你在生气?”
他意识到了她的畏怯,立即恢复了和暖的笑容,似乎不想让她有思考空间,他低首吻住她,大掌紧紧扳住她后脑勺,让她无从回避。她吃了一惊,两手挡在他的胸前,念头快速摆荡在退避或是响应这个吻的选项间,像块没有反应的木头。
他的吻却愈来愈粗重深入,几近的撩逗,绝非暧昧的试探。她的思考跟不上他的动作,只感到霎时不能呼吸,和不断扩大的心慌意乱。
却也不算害怕,不知道源自何处的信任,她相信他带给她的不会是越界的冒犯,他只是单纯表达出他的爱念。
但她还是结实吓了一跳,他出其不意腾出一只手,解开她的衫扣,探进她潮湿的内衣,掌握住她的左胸,没有半分迟疑。肌肤的完全接触如此猝不及防,她没来由地口干舌燥,喉咙发出的低呼声消失在他口中。分不清是他的吻还是他指尖的佻达产生了轻微的晕眩,她险些站不住脚,他急t揽住她的腰,贴紧她,让她偎靠在他身上。
他持续亲吻她的颈侧,大胆侵略的手指在她起意推拒时,转移了阵地,绕至她身后,漫游在她起伏的背脊上,并且滑向她的臀部,她意识到他的企图,终于不得不开口,急唤:“佟宽,不要——”
他配合地收手,前额抵着她的头顶,双臂环住她不动,彼此的粗喘声渐行平复下来。她的耳根仍然奇异地在发热,身上的濡湿浸染了他的衣裤,他并不在意,两人隔着单薄的衣料感觉到彼此的身体脉动。
他的唇贴着她泛红的耳垂,耳语道:“别紧张,不会是这一次。现在,你的脑袋里还装得下其它东西吗?”他松开她,似笑非笑。
她整张脸爆红,扭身闪进浴室,紧紧关上门,隔绝他调侃的神情,深深吸口气,让居高不下的体温缓降。同时察觉了一件事——佟宽正用他的方法,一步步驱离占领她心绪的旧日影子,没有商量的余地。
第6章(2)
华灯初上,胃还空着,佟宽已经喝完了一杯威士忌。
从落地玻璃窗外往下俯瞰密密麻麻的灯火,胸口的低气压慢慢得到了抒解,可惜抽烟的被这个私人宅邸抑制了,他的好友戒烟中,他再倒了杯酒。
“二十五年的布纳哈本,合你的胃口吧?”坐在一旁留了帅气胡髭的男人说道。“有人知道我今晚要和你见面,让我送给你的。”
他表情没变,视线倒是从夜景拉回到前方了,看向男人,“你见到艾伶了?”
“是啊,你多久没和她见面了?她瘦了一点,精神还好,看得出来是强颜欢笑,你心里在打算什么?她和陆优是没指望了,你这边如果又落空,运气不是太坏了点?”
“这不是运气,这是选择,一开始我就说过了,能给的,我可以给,不能给的,我也不会无中生有。我没有毁诺,是她改变了初衷,一旦打破了默契,关系就没必要再维系下去了,久了只有伤害。”
男人意味深长地笑了。“没有陆优那层关系,你对她还有兴致么?J
佟宽转了转手上的酒杯,哂笑:“一次说穿了吧!没有陆家,我的确对许多东西兴趣缺缺。”
“这个你总有兴趣吧?”男人从身上掏出一份表件,在吧台桌面摊开。
他瞄了一回,笑了。“成果比预期的好,都转到帐上去了?”
男人点头:“还是你眼光好,陆晋要是知道他搞错投资对象,肯定扼腕。”
“威廉,他已经扼腕,但还不够,”他放下酒杯,阴沉之色乍现,“还不够,他还需要再一次扼腕,陆家的人总是很难学到教训。”
威廉愣住,揪了佟宽好几眼,“你确定?这机会并不容易找,上次那位被陆晋奉为上宾的技术顾问要不是刚好看上我大姊,哪肯帮这个忙?”
佟宽沈吟着,脸略倾三十度角,一手撑在太阳穴上,睫毛略垂,阴影成扇,鼻梁削挺。威廉想,这张引人侧目的完美面孔,即使正琢磨着如何掘个巧妙的坑让猎物陷困,眼神依然澄明笃定,从未疾言厉色。
“他们眼里只有自己,应该要感受一下别人的感觉。”语气清淡,像谈论一桩无关紧要的事。“听说他成立的那家纸上公司忙着买进大笔结构债券,连结目标猜猜看是什么?达通!”
“达通?”威廉愣了愣。“那不是你们自家的公司?你们不是想对外进行并购?如果成事了股价可不得了——”
“是啊,得麻烦你了,这里面总找得出一件有趣的事。”佟宽好玩地笑了。
“那倒不困难,你想做到几分?”
“做到有人心痛为止。”他沈声道,直视好友,深邃的美目奕奕,与金黄色的酒液相映衬。
威廉跟着倒了一杯酒,摇晃杯底,“这定义太模糊,重点是,佟宽,别忘了,你也算是陆家人,这玩法可怎么拿捏啊?”
一直以来,他以能不能得到乐趣为拿捏量尺,以过足了瘾为收手标准,所以,气定神闲就成了很重要的条件了。唯有气定神闲,才能长久等待,做个够格的旁观者。庆幸的是,他要求的东西一向简单,他并不贪婪,他也乐于低调,适时让别人得到荣耀,他出手大方,因为他对一般人普遍在意的事物多半不在意,他更不耽溺,这样失去时才能一笑置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