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责自己不要脸兼莫名其妙的念头,她捏了大腿一下以示忏悔。
“我很好啊,倒是你似乎很忙喔?几乎都没有遇到你呢。”听听,这不是摆明了她很注意他吗?方本心这次改揪住头发,超级懊恼。
冷静点,她不希望讲完电话后满身伤,然后惊觉自己原来有自虐的癖好。
是哪位大师说异性之间没有纯友谊的?害她潜意识里奉为信条,导致现在反应怪异。
“这阵子忙工作的事,台中分店刚上路,许多细节还在跟中部的厂商以及员工磨合,每天回到家几乎都三更半夜了。”
所以,他和她碰不到面是正常的,没打电话给她也是因为夜已深吧?方本心心中的疙瘩很没志气地化成轻烟。
“当老板要处理的事情,恐怕不是我们这些小职员可以了解的,辛苦、辛苦。”老板这个称号从来不是她的梦想之一,能画画稿赚些可以糊口的薪水就够满足了,又不是非豪宅不住,非名牌衣不穿,她也不需要替身为公务员的双亲担心退休后的生活,这样的际遇再抱怨会被殴的。
“如果可以只当个职员,我会加倍高兴。”许多事,他没得选择,不,应该说自从发生那件事后,他就没有选择的余地。
“嗯……人总会碰上身不由己的时候。”
她老觉得他常常话中带话,不隐瞒却也不说清楚,就像裹着无数包装纸的礼物,明明知道礼物就在里头,却怎么也拆不完层层的包装纸。
除了话中带话,海汪洋看她的眼神也让她困惑。
如果眼睛会说话,她已经听到了许多,气愤、怨恨、愧疚、激切甚至钟爱……种种情绪揉合混杂,偶尔会在他以为她注意力不在他身上时丢出来,砸得她兵荒马乱,措手不及。
他为什么会对她拥有这么多她难以解释的心绪?
方本心曾经想问,却没有付诸行动,因为,她怕自己根本会错意。
饶是如此,没有碰面的这三个星期里,她还是老想着他,猜测着许多事。
身处迷雾中很痛苦,但她又不想逾越隐密的界线,亲人之间尚有不能说的秘密,遑论他们还是才刚认识不久的朋友。
也许是她太过敏感,说不定什么谜也无。
“是啊,身不由己。”海汪洋的语气仍旧淡然。
唔,她该接什么安慰的话才好?
“你明天有空吗?”他忽然问。
“明天?”算了算,已完工的画稿都在进度内,她也不赖嘛,灵魂出窍多次还能维持工作进度,如果往后也能不拖稿真是天下太平。“如果没有临时的稿件,还算清闲。”不过,他会这么问……
“那好,明天早上十点我带你去水族馆看看。”他并没忘记要带她去自家店面瞧瞧的约定。
丙然。“我似乎也没有拒绝的理由。”她可以配合,但是,“你该磨合的公事呢?都完成了吗?”
“暂时告一段落了。”
“嗯。”
“就这样,明天见。”
“晚安。”等会儿还是多赶点稿件进度,她比较放心。
第5章(2)
当方本心准备拿开耳边的手机时,电话那头突然又冒出声音。
“你没有什么话要说吗?”
“嗯?什么?我有什么话必须说吗?”她一头雾水。
她要说什么?晚安?刚才说过了啊!
“看来你也是难以将思念说出口的人,这样很吃亏的。晚安。”海汪洋说完,潇洒地挂断电话。
听着阵阵嘟嘟声,方本心非常挫折。
为什么丢下这没头没尾的哑谜?
她智商不高已经够可怜了,怀揣着不给解答的问题,她今晚还要不要睡啊?
***
并非第一次来到水族街,但方本心看到“海之心水族馆”六个大字,还是感到无比新奇和骄傲,因为她的朋友是这间水族馆的老板。
“为什么会取名为‘海之心’呢?”她指着招牌兴奋地问,“和我的名字好搭喔!”好巧,处处是惊喜!
“想知道?”视线停驻在她的双眸中,此时海汪洋的瞳眸已不像无波的湖,像暗潮汹涌的深海。
“拜托一定要告诉我。”别再让她失眠了,昨晚的教训还不够狠?想到天亮也抓不出半个线头。
“因为……”他倾身靠近她。
方本心屏息,直觉会听到很不一样的答案。
“因为,我挺喜欢‘铁达尼号’这部电影。”
“呃,所以‘海之心’这个名字取自于那条项链?”她一呆。
“请帮我保密,这算半抄袭。”海汪洋继续在她耳旁悄悄地说。
抄袭啊,意境都不优美了……
她脸颊微微抽动,怀疑他真的没有浪漫的因数,有点委靡地跟着海汪洋走进水族馆里。
水族馆里共有三名员工,两名正职,一名工读,皆为男性。海汪洋并不排斥女性员工,但男性员工是必须的,毕竟这份工作得扛些重物如鱼缸、造景物等等,刚好来应征的都是男性。
虽然员工们看到总孤身出现的老板身旁多了位女性,很是好奇,但不敢多发问,向他们打个招呼便继续在店里各个角落忙碌着。
“我知道的鱼种不多,顶多叫得出孔雀鱼。”方本心流览起大大小小的水缸,店里鱼类繁多,令人眼花撩乱。
“如果你有兴趣,往后我可以向你一一介绍。”海汪洋跟在她身后道。
“那麻烦你先从这家店的起源说起罗。”
“原本我只是在台北总店里当个小员工,后来因为老板经营不善,想将生意收起来,我便大胆提议希望能接手,更改店名,看能不能重整成功。”瞥见一尾七彩神仙状况不好,海汪洋唤来其中一名员工处理后,继续道:“至于结果如何,你看见了,我在台中开了第一间分店,目前总店和分店皆没有倒闭危机。”
“费了你许多心力吧?”听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她知道过程绝不可能如此轻松顺利。
“结果才是重点。”商场上的残酷,没有必要让她碰触。
“没想过当个领薪水的员工就好吗?”原本的水族馆倒了总还有其他工作可找,扛起未知的难题得下多大的决心?
“自己当老板才能让赚钱的速度增快。”海汪洋的语气依旧淡然。
想多赚点钱无可厚非,方本心能理解。
“但是风险相对也高。”
“当时积蓄不多的我不能放弃这个机会,如果害怕放手一搏,我永远无法知道成功曾给过我契机。”
从他的言谈听来,他当初非常想尽快飞黄腾达,不,应该说非常汲汲营营于挣钱。
“那时的你很需要钱是吗?”
“也许。”海汪洋模糊的应道。
“为什么?”方本心不得不承认,她对他那段过去充满好奇。
“为了……为了赎罪和证明自己。”他扯起不怎么好看的笑。
这两个答案完全不在方本心的猜想里,她一愣,回过头来,刚好将海汪洋的苦笑尽收眼底。
她从未看过他露出如此难堪的笑容,他给她的印象通常是不苟言笑,表情漠然,鲜少几次看见他展颜,但他那时的笑是真诚的,不曾这样满是阴暗。
他过去曾发生了什么事?
“赎罪?证明自己?我满讶异是这样的原因。”
“这样的原因也并非我乐意。”他的选项只有一条路,讽刺的是,他是心甘情愿走上那条路。
“抱歉,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事情的始末完全不明,她没有资格评断。
“谢谢。”
“你达到目的了吗?”孤儿的背景有许许多多不同面貌,每个故事一定都非欢欣喜悦,若能解决遗憾,是再感谢不过的事情。
“要看对方给不给我达到目的的机会。”决定权始终不在他手上,他只是赛跑的选手,终点在何处,他无从得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