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陌生又熟悉的“家”,待在厨房,模着光洁的炉面,侯芳仪脑中突然闪过一些厨房施工时的画面,好像有人说着“我老婆要是像赵太太这么年轻漂亮,我一定天天回家吃晚餐,哪里都不去”。
头突然痛起,她轻压着头,正在洗杯子的赵家路见状,忙不迭放下杯子,上前扶她。
“芳仪,你怎么了,头痛吗?”
他扶她坐到椅子上,她拧着眉,喃喃地将刚才脑中闪过的画面告诉他,闻言,他喜怒参半,高兴的是她若能断断续续忆起往事,恢复记忆是指日可待。而他生气的是,她竟能忆起来打造厨房的工人,却忆不起自己的丈夫。
他不是气她,是气自己,在一年多的婚姻生活里,他和她的对话次数,很显然还少于来家里施工的工人,所以,她才忆不起他!
回神,见他靠她这么近,她身子下意识地抗拒往后倾,这举动令他内心更加自责沮丧,他神情落寞退了一步,“我倒杯水给你喝。”
看见他的表情,她心疼了下,想解释自己也不知为何会这样,张口却不知该如何说,想想,罢了。
今天她爸妈来看她,她虽然也不记得他们,但他们真心温暖的关怀,让她强烈感受到父母的爱,她没住自己的“家”去住花店一事,没敢让双亲知道,她不想他们为她担忧,况且丈夫是医生,在他身边,他们会加倍安心些。
为了安双亲的心,他们来到之前,她已经在家等他们,因为这里只有两间房,书房又只有单人床,他安排双亲到饭店去住,晚餐他们一起到饭店用餐,餐后,父母就直接入住饭店,他以“爸妈若打家中电话找不到你,会起疑”为由,载她回来。
是以,在父母回南部前,她都得住在家里,她以为自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是……
一股沉闷的感觉覆上心头,眉间的皱痕加深,她陡地有种快窒息的错觉。
“芳仪,你怎么了?”察觉她脸色有异,他焦急的问。
“我不想待在这里。”她一副痛苦的样子。
他猜有可能是熟悉的厨房让她一时忆起太多往事,还显虚弱的她承受不住,头疼得厉害,“先到客厅去。”
他扶她到客厅,倒水给她喝后,见她眉心仍是紧锁,他不放心,“我带你去医院检查。”
这回,她没反抗,她真的觉得非常不舒服。
他开车欲载她前往医院,才出地下停车场不久,她开车窗透气,不一会儿,整个人顿觉神清气爽,前一刻的窒息感全消失了。
“呃,不用去医院了,我觉得好多了。”她腼腆一笑。
再三确定她真的没事,他开车绕去超市,买了一些食材,托岳父母的福,他们在台北期间,他终于能和妻子同住一个屋檐下,既然有机会相处,能在家吃就别出门,趁机培养夫妻感情。
芳仪的身体状况还不稳定,下厨做菜的人,当然是他!
开心的买菜回家,孰料,才一进门,她的眉心又皱起……
难受欲窒息的感觉又浮现,她脸色略显苍白,月兑口直言:“我不喜欢这里。”
登时,他的心宛如被狠插上一刀,已大抵猜测出她为何会有那般难受的感觉。
不死心,他又带她出门,等她状况好点,再度带她回家,一进门,她整个人马上又被一股无形的沉闷感给笼罩住……
他终于确定,是这个“家”令她打从心底难受、想逃,不忍见她这么痛苦,他主动送她回“FLFlower”工作室的宿舍。
“如果等会我爸妈打家中电话找我怎么办?”
“我就说,你睡了。”他神色落寞,低沉的说。
原本很感谢他“放她走”,但见到他的神情,她心头又揪疼起,只是,努力过却克服不了这个“家”给她的噬心感觉,最后她还是决定回宿舍。
确定芳仪潜意识里对那个她长久等待他的“家”,反感、反弹,甚至连坐一分钟都觉难受想逃离,好不容易将她盼回,却又不得不送她走,赵家路深刻反省以往专注工作忽略她的过错,痛定思痛,他下了一个重要决定。
他要买一间新房子,搬离令她感到沉闷窒息的家,一来自是为了她,二来,换新家,他们夫妻也可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看房子?看什么房子?”正在核点花材数量的侯芳仪,一听到他说要带她去看房子,不明所以的问。
“对呀,看什么房子?”从法国回来的姚荷芯,兴匆匆的插嘴问:“赵医师,你该不会想要买豪宅吧?”
赵家路不想搭理她,可侯芳仪一双水汪汪的眼盯着他,似也很好奇姚荷芯所提问的答案。
“我想换一间大一点的房子,这样爸妈上台北来看你,就可以住在家里,不用到饭店去住。”他选了一个极正当的理由。
不提那个家给她的沉闷感,是不想让她再忆及那令她身体感到不适的氛围。
“唷,我们赵医师什么时候成了这么孝顺的好女婿!”姚荷芯嗤笑。
第8章(2)
不过这个理由打动了侯芳仪,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双亲一定会常上台北来看她,一趟南北奔波已够累,到台北不能住自己女儿的家,还得到饭店去,前后这么折腾,疲累加倍,两老的身体哪吃得消。
“换房子的事,你决定就好。”侯芳仪淡淡的说。她连自己是谁都记不起,哪有多余心力看房子,再说,房子是他要买的,他决定就好。
姚荷芯冷冷补上一句,“对呀,赵医师你那么忙,想买哪一间,你直接决定就好,何必要芳仪陪你去。”她没说他霸道,客气的说他“忙”,算是给他面子了。
“我……我还要工作。”侯芳仪打开一个箱子,确定里头是切叶植物电信兰,她在核对单上打勾。等会要去布置会场,花材得全带齐,漏了哪一箱、缺了哪一种花材,来回奔波补取,会拖延工作进度。
“不会耽搁你太多时间,一个钟头就好。”
他用前所未有的平稳语气说,而不是如以往那种不容置喙、低沉冷硬的霸道口吻,着实令一旁的姚荷芯对他刮目相看。
虽然以前她对他的为人实在很不爽,但自从芳仪车祸失忆以来,他为芳仪所做的事,真是让她另眼相看,也大大的超乎她的预期,原本她以为他会丢下芳仪不管,自己远赴美国进修深造,但他竟然没这么做,还天天抽空来对芳仪献殷勤。
若不是他赵医师本身就是有钱人,她还真会合理怀疑他这阵子对芳仪阿谀奉承、讨她欢心,是在觊觎她的小财。
听到他说“一个钟头”,侯芳仪眉头一蹙,陡地忆起之前他似乎也曾对她说过“只能待一个钟头”之类的话,只是,感觉大不同,那时的他,说话冷酷,而现在拼凑式的画面一闪而过,她脑袋内又成一片空白,徒留嗡嗡声响。
“可是下班时间还没到。”放下核点清单,她拿起一株红粉色的阿提亚百合,装忙。
她对他的排斥感,虽不若车祸苏醒后那么浓重,但她心头的矛盾仍在,她想看到他,可又害怕接近他,每次分开前,心里的揪疼总让她拧眉。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让她的心情如此纠结,又是欢喜,又是愁、又是惧。
“去吧,我不会扣你钱的。”一旁的姚荷芯终于愿意松口推他们一把,“看在赵医师“拜托”你的分上,你就勉强跟他去一趟。”
不得不承认,赵大医师愿意放段,且天天抽空来看芳仪,光是这点,就让她主动降下原本升至半空中的“反对旗”。其实他们俩是非常登对的,只是他原本的态度实在让人反感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