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手,回拥着他的双臂,让自己整个人偎进他的怀里。他的体温、他的味道,他的一切一切都是这么令她眷恋。
她禁不住自问——接下来呢?摊牌,然后大吵一架,之后拍拍一刀两断吗?她真舍得下这个怀抱吗?
不,她哪舍得下?她早已沦陷,游不出这个漩涡。
这半年来,他以温柔喂养她,以那无微不至的呵护来使她上瘾。
他每天接送她进进出出,风雨无阻;每天午餐的时段一到,不论他是不是在忙,一定会拨通电话给她,嘘寒问暖、关心她午餐吃过了没。生病了,他会抛下会议、将工作搁下,亲自跑到她的租屋处来照顾她……
所以,他对她不好吗?很好。
他哪里对不起她了吗?也没有。
既然这样,她为什么要把自己往死胡同里推?思及此,她给了自己一个继续爱他的借口,然后抬头看着他,踮脚递上一记轻吻。
是,她们是长得像,但那又如何?
前人已逝,而她还活着,她偏不信自己赢不了一个已经去世的女人。
第6章(1)
回台北后,杨郁娴私下透过罗文仕,问到了钟湄琪的手机号码。
她和对方约在咖啡厅碰面。
正中午,咖啡厅里的环境略嫌吵杂,她俩各点了一杯冷饮,面对面而坐,没有问候、没有寒暄,只是互相凝视着彼此。
半晌,杨郁娴率先打破沉默。
“告诉我你姊姊的事,可以吗?”她开门见山地问,毫不拐弯抹角,也没那个闲功夫耍什么迂回。
钟湄琪若有所思地静了几秒。
“你发现了,对吧?”
“是。”她没否认。
“为什么想知道我姊姊的事?”钟湄琪又问。
杨郁娴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既然把我当成了另一个人,那么……我想知道自己究竟是被当成了什么样的女人。”
对此,钟湄琪有些意外。
“你不打算离开他?”没有任何一个女人可以忍受这种事吧?被最亲密的爱人当作了某个人的替代品。
“为何要离开?”杨郁娴抿紧唇瓣,故作冷漠,就怕自己一旦松懈了,便会泄露出自己的内心里有多么可悲。
“为什么你不生他的气?”钟湄琪激动了些,道:“他把你当成了别人,你还心甘情愿陪在他身边?你难道没有一点自尊吗?”
“我赢了自尊,却输掉了我最在乎的人,我真的赢了吗?”杨郁娴直直地望着她,心平气和,不带任何情绪地叙述着,“当然,我是女人,我也会受伤。但是,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也从来不曾做出对不起我的事情,如果我连这么一点事情都无法释怀,那我凭什么爱他?”
钟湄琪愣了愣,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你疯了!懊不会,你来找我了解姊姊的事情,就只为了把自己变成她?!”
杨郁娴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有的,我必须有;她没有的,我也有。唯有这样,我才有机会在霆慎的心里,胜过她……”
“不可能。”钟湄琪嗤笑出声,别过头,望向他处,甚是不以为然,“你赢不了的。”
“你没见识过我的能耐,怎么能断定不可能?”她对李霆慎的感情早就超出自己所想。
“回忆最美,你没听过吗?你怎么可能赢得了他脑袋里的回忆?况且,你根本就不知道他有多爱我姊,甚至他们以前——”
“所以我来找你了。”杨郁娴蓦地打断了她的话,“我今天来,为的就是想了解他们的过去。”
钟湄琪噤声,将未完的话吞回月复里。她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不知怎么的,心里浮现一股复杂的情绪。
这女人是真的爱李霆慎吧?不是爱他的社会地位,不是爱他那惊人的身世,也不是为了想嫁入豪门而已。
“……就算你听了会难过,你还是想知道?”她叹了口气。
“我如果害怕,就不会约你出来。”
拗不过她,钟湄琪认了。她翻了个白眼,往后倚着椅背,道:“好吧,那你想知道什么?”
“她是怎么过世的?”
没料到她会直接切入这个问题,钟湄琪愣了下,才道:“意外。在旅游的途中。”
杨郁娴没接腔,静静等着下文。
半晌,钟湄琪缓缓开口道:“霆慎哥以前其实没那么工作狂,他在接下总经理的位置之前,一直都是以董事长助理的身分,偶尔在公司帮点杂务而已。他最喜欢的事情,其实是和我姊姊到处去旅行、冒险。”
思绪飘向了远方,钟湄琪没注意到自己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她继续道:“他们两个真的很爱冒险。夏天去泛舟,冬天去滑雪,好像一年不挑战个几次极限,他俩就浑身不对劲似的。”
闻言,杨郁触若有联想,问道:“这就是她去世的主因?”
钟湄琪点点头,垂下眼睫,“我姊去世的那一年,她迷上了潜水,所以约了霆慎哥一起去关岛。霆慎哥本来是要留下来帮他爸处理一些事,可是姊姊硬是要他陪,所以最终他们还是去了。但是那一趟之后,姊姊再也没有回来。”
杨郁娴说不出话。
钟湄琪伸手抹去眼尾的湿润,苦笑出声,“其实,我爸妈一直以来都有在劝我姊,叫她少参加那种危险的活动。可是她那么叛逆,哪可能乖乖听话?”
“她……为什么喜欢冒险?”杨郁娴不懂,像那种千金大小姐,在家养尊处优,只要轻松的享乐就好了,何必飞到世界各地去挑战自己的运气?
钟湄琪抬起头来,彷佛早料到对方在想什么。她轻声叹息道:“因为她不想被贴标签。”
杨郁娴愣了愣,不解,“贴标签?”
“我姊虽然看起来文弱,可是她的个性却很刚强,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身为什么大小姐的,就被人视为是那种禁不起风吹雨打的玻璃花。”
“就为了证明这一点,赌上自己的性命。这样真的值得吗?”杨郁娴略皱眉头,心里五味杂陈。
钟湄芳死了,是碎了李霆慎的心,可她当初如果活了下来,那么李霆慎就永远不可能属于自己。
如此矛盾的心思揪扯着她。
“不要批评我姊的价值观。”钟湄琪突然敛起温和的表情,严肃地瞪着她,“她的意志力不是你可以比拟的。如果你不能了解,那就不要模仿她,不然也只是东施效颦而已。”
说完,她拿出皮夹,抽了张百元钞,摆在桌上。
起身离去前,她还是不忘强调一句话。
“你不可能赢得了回忆的。”她拎起提包,并非幸灾乐祸,也不是等着看戏的那种嘲弄,而是认真的这么认为。
杨郁娴明白,因为对方的眼神是这么样的耿直,而非心机。
“我知道。”她颔首,淡应了声。
“不,你不知道。”钟湄琪不耐烦地抬手爬了下前额的刘海,正色道:“我问你,如果有个男人在你最爱他的时候死了,你觉得往后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取代他的地位吗?”
闻言,杨郁娴顿住,因为她不小心拿了李霆慎来想像。
她那怔愣的反应让钟湄琪笑出了声。
“我知道,答案是不能,对吧?”语毕,钟湄琪没等对方反驳,转身掉头离开。
对,是不能。
但是如果她从未尽力去争取,那么,她知道将来自己一定会为了这一刻而后悔一生。
她暗暗思量——每年相约泛舟、滑雪是吧?同样身为女人,钟湄芳办得到的,她没道理办不到。
所以,她发愤图强,开始锻练自己的体力。先是从健走开始,然后是游泳、慢跑。
李霆慎觉得她有些反常,然而即使问了她,她也只是轻松地说:“在办公室里坐久了,怕坐出毛病,偶尔也要运动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