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见他,生活中还是有他;不见他,还是会想起他。
“你都知道?”李母反应过来时,反问她。
“味道跟你的有些不一样。”李芳菲指的是菜色。妈习惯四菜一汤,但自她到道馆教授跆拳课程开始,这段时间晚餐总会多出一、两道菜,偶尔餐桌还会出现两汤,每回问,妈总说另外给她补体力的。
那些菜色,有些味道不同于妈以往所作,眼前这茴香炒蛋尝起来的味道就不大一样了,更别说鲑鱼多了点味噌香气,与妈以往只加盐巴和柠檬汁的味道明显不同。
李母笑一下。“被你吃出来啦?”
“你味噌只会煮汤,不会拿来烤鱼。”
“你哪时发现的?”
“上次的柠檬鸡柳,你说是他作的后,我就开始留意了。”
“他就是看你好像痩了,又看你爱吃速食,怕你不健康。”李母瞧瞧她神情平静,再道:“他是担心你饿过头,才跟我提让你吃过晚饭再去道馆,他改作消夜送来。”
消夜?他打算以这种方式进行多久?她允许他以每日一顿晚餐默默维持这样若即若离的关系,她也相信妈和他或许早猜到她已知道有些菜色是他作好送来。他透过妈,她经由东丽,他们知道彼此近况,他们心照不宣。她松动,让出一些空间;他坚持,守着那点退路。
稍久的时间,都只有碗筷轻碰声。扒光那碗饭,舀汤时,她淡淡地开口:“上课前吃晚饭,下课后吃消夜,养猪也不是这样养的。”
“养猪倒还好办。猪哪有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哪会钻牛角尖,你说是不是?”李母唉声叹气,收着餐桌上她吃空的餐盘,也顺手将那碟还剩一半的鲑鱼取走。
“我还要吃。”她盯着那盘鱼。
“我以为你不吃了。”李母搁回盘子,手又去碰那还剩一点的茴香炒蛋。“这还吃不吃?”
“吃!”她应得快,对上母亲促狭的眼神时,她脸孔微微发热。“我吃完自己收,碗我也会洗,你先去睡。”
回房已近十点半。夜里宁静,她取衣准备洗澡时听见外头的引擎发动声,心忽一跳。她匆匆推开阳台门,靠在女儿墙上往对街瞧,哪还有那部休旅车。
第十四天了。她悄悄关切休旅车十四天,发现车在周一至周六出现,她出门授课前车不在,她归家时会见车停在那,待她房间灯亮,外头即响起引擎发动声,她再步至阳台,车已消失。
李芳菲靠着女儿墙望向对街,空荡荡的位置提醒她今天是周日,忽生出一点失落感。周日不来是因为她休息,知她在家,所以他不出现?他换车了还是借来的?
她望着那位置发愣时,房里的手机响,她回房欲接,来电显示又让她呆怔好一会,直至响铃停了再响,她才回神,接通电话。
“还以为你是不是就不接我电话了。”是吴承佑。
那日对如琦坦承是她录下两人对话,也坦白她进立群私中是为了捜找程家的不法情事后,如琦给了她一巴掌,狠狠地,不留情面地,至今她彷佛还能感受当时那热辣辣的疼痛感。她相信现在在如琦和老吴眼里,她就是一个为了个人目的而欺瞒他们夫妻俩感情的骗子,她不奢望被原谅,也以为再无交集。
李芳菲慢了几秒才道:“我以为我看错来电者。”
吴承佑笑着。“才几岁就得老花啊?”
她眼眶微热,没答话。“你要不要来看你干女儿?”
她呆了数秒,有些惊喜地问:“生了?”
“生啦!前晚生的。”
“多重?”
“两千八。还看不出来像谁,但手长脚长的,将来肯定适合练跆拳:等她上大班,你好好教她啊,长大要是遇上那些想追她的猪哥,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她笑。“这样谁还敢追?”
“那就不要追啊。想追我吴承佑的女儿,也要先过我这关,我这关过不了还追什么追!”
她依然笑着,半弯的眼睛蒙上水气,她眨眨眼,没能眨去泪意先哽咽出声。
“知道我这么疼女儿,很感动是吧?”
她抿住嘴,猛点头,想起他看不见,鼻子轻轻嗯了声。
“哪时过来?”
“我……”如琦呢?她同意她去探视她们母女吗?她知道老吴拨了这通电话给她吗?
“晚饭吃了没?没吃的话现在过来,陪我吃顿饭好了,我这两天陪她吃月子餐,觉得自己也快发女乃了。”
李芳菲笑出声,忽听闻那端传来女声:“最好这样就会发女乃,那女儿给你亲体好了!”
听见如琦朝气蓬勃的嗓音,她情绪满溢,有数秒钟的时间难以言语,她呵口气,问:“如琦好吗?”
“她超好的,你没听她嗓门那么大?我跟你说,真的不夸张,她那天阵痛时喊多大声啊,医生说没听过这么能喊的产妇。”
她微微笑着,问:“她愿意让我去看她?”
“这电话她让我打的,你说呢?”吴承佑说这话时的态度听来正经多了。“我……很意外……关于那件事,我一直觉得很抱歉。”
电话那端静了片刻,才听他缓缓开口:“事情过了就过了。人生本来就是在每次的错误中学习正确的态度和方向,不是吗?你想,有哪个人学写字时没有写错过?骑车或开车时没有绕错路的?谁没犯过一点错?”
不等她回应,他接着说:“你摔过碗吧?碗要是摔碎了,那大概没得补救,现在只是摔裂一个口,补一下还是能用。”
李芳菲轻轻地说:“补过就有痕迹了。”她平淡的语气中有一点感叹。
“有痕迹才好啊。每次拿起那个碗盛饭菜〉看见那点痕迹,就能提醒自己——啊,还好这个碗还能用,还好还有这个碗让自己能饱食一顿,下次别再摔了,再摔就碎了……”
她静默数秒,豁然开朗。“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如琦喜欢叫你老吴了。”
“说话很老派吗?”
“是真的很老派,但是……”她笑一下,“很实际,很受用。”
尾声
“东俊扮!”
罢从跑步机上下来,徐东俊还喘着,他耳贴手机,另一手抓毛巾拭汗,只应了声。
“你现在方不方便过来一趟?”Jeff的声音听来有些为难。
徐东俊往沙发一坐,有些懒洋洋地开口:“有事?”
“有个客人指名要你,卢很久,我拿她没办法,你方便过来陪她一会吗?”徐东俊嗤笑出声。“怎么,你成老板了,我就变公“我哪敢。你把店和公司转让给我,我还欠你一大笔顶让金没给咧。”Jeff求饶。当初他存款不够,说好每月摊还。“是这客人很坚持只要你。”
“她是很久没到店里消费了吧?不知道老板换人了吗?”徐东俊点了根烟,半眯着眼睛吸了口。
“反正她就是很坚持要买你的时间,跟她介绍其他公关她又不要,我让她下次再来她也不愿意,怎么说都没用。她说上次你陪她喝过酒,也陪她玩过游戏,她特别欣赏你,还说要是没见到你,她要去检举我这里从事交易。”
听来那客人似乎是很卢啊。徐东俊夹着烟,指月复抚过眉骨,思索着究竟有哪个客人会对他念念不忘。倶乐部从第一天营业开始,他确实与客人交陪培养感情,但他至多敬个酒、玩把牌就离开,其余交给公关,他没对哪个客人特别。
“东俊扮,我总不能真让她跑去乱检举,所以你方便的话,过来帮我按捺一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处理这情况。”
徐东俊叹了声。“Jeff,店里什么样的客人你没遇过?像这种事你也要学着自己处理,你现在是老板,要有那种智慧处理任何状况,总不能下回再遇上这种客人你又要我过去处理,我能每次都顺利救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