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芳菲想,她就是为了李智勋才招惹到面前这男人,她确实也该与他谈谈李智勋在他那里上班可能造成的问题。思考数秒,她将手中车钥匙递出。
李芳菲有着163公分的身高,身形纤细,食量却惊人。她点了一份含有黄金虾排、美式汉堡、薯条、欧姆蛋、沙拉与热女乃茶的套餐,此刻正低首认真进食着。
徐东俊放筷,抿一口热红茶,盯着她看。她面前的盘子里,虾排、沙拉、欧姆蛋吃得干干净净,手里拿着汉堡正咬下一口,唇角沾了番茄酱却不自知,低垂的视线专注地盯着报纸。
他并不意外她的食量,他好奇的是她对她正在关注的那篇占据半个版面的新闻报导有何想法。“你也抵制吗?”
李芳菲抬首,见他视线落在她面前报纸上,才明白他意思。咽下口中食物,她道:“当然!这么黑心的集团,居然还能无罪,难道你不抵制?”
“我很久以前就不用他们的产品、不吃他们的食品,不让他们赚我的钱。”她咬一口汉堡,挤出的番茄酱汁又沾上唇角,她抬指随手抹了下。“哦?”她尾声微微上扬,似是不信他的说词,调侃地问道:“你未卜先知,事先知道他们是黑心制造集团?”
“是啊,我未卜先知。”他盯着她唇角未被拭净的番茄酱,忽抬手越过桌面抹去那点红。“我早算出你我姻缘天注定,我是你最适合的对象。”
他如此自负的态度让她反应慢了几秒。她快速咀嚼,食物落肚后她猛吸口热女乃茶,才说:“你是哪年代的人?”还姻缘天注定咧。
“当然与你同年代,不然要怎么爱你?”
她被恶心一把,抖了子,听他畅快笑出声,她正欲掀唇说话,身后忽然拔高的音调让她竖起耳朵倾听。
“干你说这甘有天理?!让我们吞了那么多的黑心猪肉,法官居然还判他们无罪!”声音的主人有些激动,“我媳妇还想说是老厂牌,又是大公司,卖的东西再贵也没问题,所以都买他们的肉松给我孙吃,结果我们都吃了什么了?!”
李芳菲动作极小,慢慢转动脖颈,望向右后方约三十度角的那张桌。说话的男人六十上下,肤黑,体型微胖,他侧坐着望向工作台方向,看着后头的老板娘。
“所以大家都在说是恐龙法官啊。”老板娘在吐司上涂抹沙拉酱,戴着口罩声音显得有些闷沉。“我头家说那个法官搞不好有收钱咧。现在检察官都能贪污、上酒店,被通缉后还能偷渡出去了,收钱判决刚好而已啦!”
“真的,这案子判得莫名其妙!”邻桌太太一双筷子在半空中挥舞,同仇敌忾地说:“法官说什么他们家的油品被检验出重金属,但精炼的过程可以去除重金属,所以就无罪。哪有这种道理?!就像脸书上网友说的,狗屎掉进汤里,再把狗屎捞掉,那汤也能喝喽?”
“最夸张的是法官说染上瘟疫的猪肉没煮熟才可能吃出问题,只要煮熟肉质就会酸化、病毒就会被杀死,人吃了并不影响……我听法官唱山歌咧!喝尿也不会生病,那我要每天喝尿吗?”柜台前,正在等餐的妇人加入这全民愤慨的话题。
“讲那些无三小路用啦!简单一句话,政府无能啦!阿有魄力一点的话,抓到一次就直接给他死啊,我再看看谁还敢做什么黑心便当黑心香肠还是黑心肉松!”起头的男人一边说话一边进食,眼睛瞄到前头电视新闻,忽站起来伸手向工作台。“老板娘,阿你家的遥控器咧?那么小声拢听谋在报啥。”
老板娘从抽屉取出遥控器,将音量加大。“这样好不好?”
“这样好、这样好!”男人已转首望向萤幕,端起盘子将面条往嘴里拨。
“展辉瘟猪案判决展辉前董事长程国梁等五人无罪,引发社会各界一片哗然。程国标委任律师庭外受访时,许多抗议民众在身后高举抗议标语。在这群民众里最引人瞩目的是一年前畏罪自杀的福鸿肉品公司负责人巫祥林的儿子。稍早前我们也访问了他,他表示他今夭出现在这里除了表达对展辉的抗议之外,也要为他的父亲讨回公道。根据他的说法,他说他父亲也是受害者,不是大家以为的共犯,他……”
李芳菲盯着电视新闻,口中食物尚未咀嚼,在颊边鼓成了圆。徐俊东只看“两秒新闻便回首,见她看得如此专注,五指在她面前一挥,她眨了下眼,光挪至他面上。
“干嘛?”说话时,语声含糊不清。
“看这么认真做什么?从昨天下午判决出来就开始报导,整个晚卜新闻4M像跳针一样播放同一则新闻,你还看不腻?”各家新闻台的每节新闻都来次,他都能背出主播的新闻稿了。
她咀嚼几口,食物入喉才开口:“这么重大的新闻当然要关注,你看过电视新闻不代表我看过。”
“那种新闻不看也好。”他垂眼,举箸拨弄他尚未用毕的餐点。
“不看要怎么知道那个集团是怎么危害、玩弄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你看那个巫祥林,一看也知道是帮大老板背黑锅的。”
“知道又如何?”徐东俊抬眸,目光深沉,“你都说自己是小老百姓了,你以为小老百姓动得了那种大集团?”
“你不觉得他很无辜吗?都死一年了,网路上还有那么多人在谩骂。”
“所以我才说少看这种新闻,自己找气受而已。”他抿一口红茶,问:“很讨厌展辉?”
“当然。”她探究地看着他,“难道你挺展辉?”
他“嗤”了声。“我挺那种无良集团做什么?看能不能早点宣布倒闭。”看她一眼,他道:“我们在这件事情上的看法很一致,想必一些观念也绝对契合,以后应该多约会,你才有机会多了解我一点。”
“这个新闻随便抓个路人来问,看法也一定跟你一致,你要每个都约会?”她不待他回应,继续方才话题:“也许目前大家对展辉的判决束手无策,但小虾米对大鲸鱼还是有胜算的。”
他似笑非笑。“哪来的自信?”
李芳菲没理他,啃完手上的汉堡,饮了几口女乃茶,才道:“不是自信,是真理——善恶到头终有报。”
“当老师的人比较天真。”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咬着一根薯条,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是你们这种人比较不信邪。”
“哪种人?”
“八大行业啊。”
“你瞧不起八大行业的工作者?”徐东俊从外套口袋模出烟包,抽出一根叼在唇边,微低着脸正要点打火机,佘光觑见她手抓薯条沾番茄酱-他手顿了顿,将烟拿下,置回烟包里。
“并没有。”她往嘴里塞进薯条,抽纸拭过指尖,道:“或许曾经有过,但很久以前就改变想法了。”她指着报纸上那占了半个版面的新闻。“你看,像这种集团的负责人和高层几乎出身不凡,也都是高知识分子,他们看着光鲜亮丽,私下做的却是偷鸡模狗的肮脏事,所以从事八大行业又怎么样?至少是靠自己在生活。”
“这样听起来,你应该是可以接受八大行业的存在。但小智的事你怎么说?你难逍不是为了阻止他才假冒客人上门消费的?”
一我当然要阻止他。他是学生,从事这种工作要是让学校知道,他能不能继嫌就学是个问题;还有,他操行必须及格才能顺利升上二年级、三年级,直到毕业。他最近常迟到或请假,快被勒休了,我不阻止他,难道要让他休学甚至退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