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靠在树干上,她掀起衬衫查看腰部子弹造成的擦伤,它在渗血,但情况还好,她放下衬衫,握着手枪,看着不断落下的雨水,思考着自己的处境。
她有一颗炸弹在手腕上,高毅给她的高科技隐形眼镜也在洪水中掉了,她怀疑红眼的人知道她现在在哪里。无论如何,她还是得继续参加这场游戏。
当初答应要来,她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反正之前在暗影集团里,她也从来不曾真的有过任何支援。如果她在这游戏里不幸丧生,对这世界也不会有任何影响。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她就应该死了。
雨下得很大,不时还有闪电划过、雷声隆隆,茂密的树林挡住了天空,却挡不住大雨,忽然之间,想念起船屋里的温暖与宁静。
伦敦已经入夜了吗?是不是也在下雨?他在听音乐吗?
不由自主的,她握着枪,将自己蜷缩成一团,低垂着眼,慢慢的呼吸,假装自己仍在船屋里。
雨好大,她的身体又冷又痛,但她可以看见他仰躺在沙发上,听着由不知名的乐器与钢琴合奏的慵懒乐曲。他很喜欢在雨夜里,播放乐曲,任各种不知名的音乐淡淡的、轻轻的浮游在空气中。
那是他少数能够放松的时候,一年之中,总有几天是太平日子,没有生意上门,每当那时,他总会躺在那老沙发上,将双手交抱在颈后,枕着脑袋,听那些没有歌词的音乐。
她会为他泡一壶热茶,然后坐在角落的地板上,翻着他收藏的书。
她喜欢他播放的音乐,她喜欢喝热热的茶,喜欢他收藏的那些书,喜欢那无事慵懒的雨夜。蓦地,她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人。
天色已黑,她在雨林里什么也看不见,那人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感觉得到。左边?不,是上面。
她飞快旋转手腕,但来人没有给她机会,他夺走了她的枪,她倾斜身体,故意让自己往下掉,小腿却勾住了树干,向下旋转一圈又绕了回来,抽出匕首刺向那倒挂在她上方的男人,他闪过了她的攻击,反手抓住了她持刀的手腕,她没有挣扎,只是松手让匕首掉下来,用左手接住,再次挥向那家伙。
远处有电光在闪,黑夜亮了一亮,但电光来去太快,只足够让她看到敌人约略的身影,和那把枪。
匕首是黑的,不会反光,但她看见了枪口,她以为他会朝她开枪,他没有,他只是以枪口挡住她的刀尖,左手仍抓着她的右手,她抽刀再砍,这次对准了他的左手,那男人却没松手,只用蛮力将她拉了上去。
她没有抵抗,顺势而上,旋转匕首挥向他的太阳穴,他再次以枪柄挡住,她反手抓住他的手腕,用力一拉,右膝跟着往上踢向那男人的胸口。
他来不及挡,被踢得正着,闷哼一声,却依然没有松手,反而将她整个人拉到了他所在的树干上,当她再次挥动匕首,他闪躲开来,匕首戳进了他身后的树干。
这男人是个高手,她知道自己不能迟疑,她没有浪费时间抽出匕首,只再次掏出藏在腰后的枪,谁知就在这一秒,那男人却将她往前拉,她感觉到他的手模上了她的脖颈,她心头狂跳,知道自己命在旦夕,虽然不想再次夺取生命,但为了保命,她飞快将枪口抵在他腰月复上,岂料几乎在同时,男人却扔了手上的枪,抓住了她持枪的手,把她两手都箝制住,将她压倒在宽阔得足以让人躺平的枝干上吻了她。
她呆了一下。
因为他出乎意料的行为,还有他嘴里又甜又凉的味道。薄荷糖。
雨很大,夜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他嘴里的味道万分鲜明。
不是薄荷口香糖,不是廉价的合成香料,也不是人工甘味剂,是完全天然的薄荷与蔗糖。
她僵住,不敢相信,可当两人靠得那么近,她不只能尝到他嘴里的味道,还能清楚嗅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气味。
这不可能,那男人不可能在这里,可是她认得他的气味,她认得他嘴里的凉与甜,即便在黑暗中也一样。她停止了所有的动作,男人仍箝抓着她的手,在她唇边喘息。
她可以感觉到心仍在狂跳,只是这一次,是为了完全不同的原因。
“你这个……”
他语音低微,几不可闻,但他的怒气清晰可见。
“笨蛋。”
夜太黑,她依然看不见他,但他的体温和气味包围着她。雨仍在下,但雨势终于开始变小了。
她不敢动,不知为何因他的怒气而畏缩,却只能硬着头皮悄声开口警告他。
“我手上被装了监控系统。”
“我知道。”他不爽的低语。
“是个炸弹。”她简洁的小声解释。
他的怒气在这一秒变得更加鲜明,将她的手抓得更紧,如果她看得到他,她知道此刻一定能看见他额上冒出的青筋。
“我知道,我看见之前那场爆炸。”
他再说,语音听起来像是快咬断了他的牙。
说真的,她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然后领悟过来。
“抱歉,我刚刚不知道是你。”
她想当然耳的解释着,谁知却察觉到他更生气了。于是,只能沉默。
他也沉默着,控制着他的呼吸和怒气,她几乎可以听到他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下来。
当他终于平静下来时,他松开了她的手,坐直了身子,她跟着坐了起来,却听他窸窸窣窣的掏出了一样东西,然后开始解开她手腕上的布条,她试图抽手,悄声低语。
“那不能拆,会爆。”
“我知道。”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还是解开了那个布条,跟着她感觉到他将某样东西套上了她的左手,另一个像手环的东西,但她很快发现它不是,那是一支手表,因为他拆掉了她原先的那一支表。
“阿震给的,和你原来戴的外形一样,但这一支可以干扰对方的讯号。”她坚定的说:“我不能干扰讯号,那会让那些人怀疑我是被送进来的。”
“他们只会以为是大雨和闪电造成干扰。”
他说话的音量,不再细如蚊蝇,但还是十分低微。
不是他不信任屠震做出来的东西,她知道是因为他也晓得在这游戏场之中,一定还会有别的监视摄影机。
“设置这游戏的人还是会晓得你在这里。”她提醒他:“武哥说对方有热感应装置。”
“那是他们最后的手段,这里才在第二级,他们不会让猎人那么快将游戏结束。”
他还在生气,她能察觉到他对她的不爽,让她心口莫名有些发闷,但同时又有种她有些无法分辨的感受,几乎就像是她还在船屋里时那般。
她思索着,然后想起来,是安心。她觉得安心,甚至不自觉放松下来。
因为他在这里,虽然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在生气。
“你为什么生气?”
“我没有生气。”
他有,他依然咬着牙,但她聪明的没有再开口,他说话的口气活像想伸手掐死她,有一次他这样说话时,那个惹毛他的客户被他从甲板上扔到了泰晤士河里。
或许他也想将她扔下树去,不过他没真的那样做,只是将她方才插到大树主干上的匕首拔了起来,旋转匕首还给她,然后翻身下了树。
他移动时没有声音,几乎没有,在雨中根本就听不见他在哪里,但她知道他去哪,他去捡那把枪。半晌后,他回来了,悄无声息。
她知道他身手很好,但她从来不晓得,这男人也可以这么安静,可以像她一样,如鬼魅般来去。
很少有人可以在她有意识时,无声无息的模到她身边,但他刚刚确实做到了,她很确定她上树前,这男人并不在这里,那意味着他是之后才来的,当她在树上时,他不知从哪根枝干溜了过来,还越过了她的警戒线,攀到了她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