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户籍里的孩子,她那处处留情的父亲,可能还有许多他们不知道的私生子女,日后为了分财产,应该会自己回来认祖归宗吧。
她跟这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都保持着一段距离。大哥钟翼性情冷淡,心里只有工作,是个工作狂,见了她顶多点点头,不过并不是只有对她,对任何人都一样,而另外三个弟弟,见了她一定会中规中矩的喊一声姊姊,却不亲密,不是他们防着她,而是她没想过要去亲近他们,她总觉得别扭,总是狠狈的逃开,不给他们机会,也不给自己机会。
只有她二哥钟航,也不知道天性热情还是哪根筋不对,老爱对她嘘寒问暖,从小她爸爸去她家,他总爱跟着,逗她、闹她,逼她一起玩纸牌,或者把她弄哭也好,就是不肯对她视而不见。
大学她好不容易离开家里,住在学校附近,但他还是很烦,去看她的次数比她妈妈还多,一星期至少出现一次,每次带给她的食物和日用品都像在救济难民那么多,还一定要带她出去吃顿大餐,跟她同住的孟恬静次次都有跟到。
大学毕业之后,他第一时间把她找出去,跟她说已经在自家公司安排好她的位置了,要她休息一星期之后直接去上班,她一口回绝,说什么也不肯进入钟情航空,他不死心,一直劝她,天天叨念,念了一个月,直到她宣布要创办哈甜志,他才死心。
然而,他也不是自此不再出现,反而出现得更频繁了,找什么创业专家给她意见,又带专业房仲给她介绍办公室地点,还运用人脉帮她约访了几位重量级甜点主厨,让哈甜志打开知名度。
总之,他很烦,阴魂不散的烦,让她很困扰的那种烦,烦到她会误以为他一定是她的亲哥哥,同父同母的那种亲哥哥……
“爸这礼拜都在咳。”钟航看着妹妹,忧心忡忡地说:“咳得很严重,西医也看了,中药也吃了,就是不见好转。”
“所以呢?”钟珂蹙着眉心。
钟航恳切地说:“希望你回去看看爸。”
钟珂哼了一声,挑着眉毛。“我又不是医生,我回去有用吗?”
钟航深深的看着她。“你也知道,爸想见你。”
钟珂低低的说:“可是我不想见他。”
“爸爸没有对不起你。”钟航叹了口气,劝解着,“为了你,爸爸甚至动员了所有人脉,让陆旭在大陆的事业一帆风顺。”
钟珂惊愕不已。“你说什么?他为什么要帮陆旭?”
钟航苦笑。“还会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
“因为我?”钟珂蹙起了眉心,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偌大的人情,尤其这人情又是向来跟她不对盘的爸爸给的。“什么因为我?他去发展他的事业时,我们已经分手了。”
钟航神色肃然。“没错,你们当时已经分手,但爸爸以为你还爱着他,认为你们最终还是会在一起,他不要他的宝贝女儿过苦日子,所以在背后重金支援陆旭。”
钟珂震惊不已,怒极。“所以,陆旭也知道?知道有人在背后帮他?知道那个人是我爸爸?”
钟航摇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爸安排了金主找他投资,所有的合作条件都对他有利,也帮他打通了政府关节,所以文件都很顺利的下来,也没有地头蛇找麻烦,供应商给他最低价,更没有要不回来的呆帐,他到现在还以为自己是天生开夜店的料。”
“该死!”钟珂懊恼极了,闷闷的走来走去。“谁要他帮这些忙的?我有开口吗?他为什么要多事?以为这样我会感动,会感激他,会叫他一声爸……”
蓦然,她的手被握住了。
她惊愕的抬眸看去,是元日刚。
他对她微微一笑。“咖啡煮好了,先喝吧。”
她又愣了愣。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房换好了衣服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煮好了三杯咖啡放在桌上,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走到她身边来的。
他沉稳地看着钟航。“一起喝咖啡吧。”
钟航摇了摇头。“我先回去了,帮我劝劝她,希望她会听你的。”
钟航走了,元日刚让钟珂在餐桌边坐下,把冒着热气的咖啡送到她面前。
她像战败的士兵,疲惫的说:“不要劝我,我不会听你的。”
钟珂握着马克杯,一口一口的喝着咖啡,试图让热腾腾的咖啡平复她的心情。
然而心情怎么平复得了?想到这些年来她爸爸暗中帮陆旭打下事业江山,她的胸口就像有把火在烧。
他怎么那么傻?怎么会去资助抛弃他女儿的混帐?他就那么不了解她这个女儿吗?她怎么可能对那种男人死心塌地,她可是钟珂,钟大富的女儿耶……她用力吸吸鼻子,眼角闪着泪光。
“我没有要劝你。”元日刚在她身边坐了下来,他亲昵的捏捏她的手,缓缓啜了口咖啡,淡淡地说:“在医院,我看过太多遗憾、太多被留下来的人的懊悔、太多没说出的爱,那些都成了永远的痛。”
钟珂皱眉。“还说你不劝。”
一个轻柔的微笑浮上了他的嘴角,他拥住了她的肩。“我没有劝啊,是白龙王托梦叫我开示你。”
她轻轻哼了哼。“是哦,我不知道你懂泰文。”
“我来翻译白龙王的话给你听——”他清了清喉咙,把手放在她的手上,眼神柔和。“他说——我知道你对你爸爸的感觉,但他是爱你的,你一直在否认这一点,可承认他的爱不会让你失去自尊,父母子女之间没有所谓的面子。”
说完,他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泰国文化跟中华文化很相近,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是这个意思没错吧?”
要命,他这样装神弄鬼的,她竟然想笑了。
“我会回去看他——咳,我是说我爸爸。”她对他扬了扬眉,发出邀请,“到时你要一起去吗?”
“这样的你太可爱了。”他对她报以微笑,伸手捧着她的脸,吻她的唇。“我们一起去。”
馨馨花坊。
堡读生把要特卖的粉红玫瑰一束十朵的扎好,孟恬静跟钟珂坐在长长的白色工作台边,另一个工读生买了冰咖啡和红豆饼回来给她们。
这是孟恬静开的花店,生意兴隆,请了三个工读生,她们可以悠闲的聊天。
“所以呢?”孟恬静好气又好笑的问:“你们要因此取消婚礼吗?”
钟珂和元日刚确定了婚期,就在两个月后,但钟珂坚持婚礼是两个人的事去海外的度假岛屿结婚,而且只让亲近的朋友参加,而元日刚却不同意。
身为家中独子,看他结婚是元女乃女乃的心愿,他还有医院的同事、过去在医的同学,他父亲更是有头有脸的银行家,唯一的儿子结婚,怎么可以不大宴宾这说不过去。
因此,他们的婚事初步就陷入了僵局。
“结婚果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钟珂下结论,吸了一大口冰咖啡。
孟恬静眨眨眼睛。“太好了,我要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陆旭,你知道的,他从大嘴巴彭祖毅那里知道你爸帮他的事之后,不但不感到羞愧,反而精神都来了,认为你爸不嫌他是穷小子,还肯助他一臂之力,就差你回心转意了。”
“你敢?”钟珂语带威胁。“再跟他说我的事,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我问你,你真的不给陆旭机会了吗?”孟恬静还是无法理解。“我真的不敢相信你不爱他了,你曾就因为她满心以为钟珂在等陆旭,才会安排他们碰面,没想到冒出一个元医生来,真是杀她个措手不及“我曾经以他为世界中心。”钟珂接口,她用吸管搅动着冰咖啡,慢慢垂下了眼眸。“都过去了,曾经爱过,我不后悔,但是现在的我对他没有那种心动的感觉了,连一点点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