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此说过,也许他到不了有她的地方,又也许他会死在这扇门后,但……这一步不踏出去,她就要在他怀里失去温度了。
“皇叔!”李隽满身风雪地赶到。
李凤雏神色涣散地侧眼睨着他,收紧的力道将怀里的女人箍得更紧更牢。
“皇叔要带皇婶走了吗?”他问得极轻,尽避他气喘吁吁。
冷淡收回眼,李凤雏若有似无地轻点头。
“隽儿在此拜别皇叔、皇婶。”李隽倏地掀袍,双膝跪下。“隽儿会往皇宫里日日夜夜为皇叔、皇婶祈福,愿以皇朝兴盛换取皇叔与皇婶白头偕老。”
闻言,他的黑眸透着抹无法言喻的激动。“傻子,我到底做了什么,要你拿皇朝的兴盛相换?”
“这是皇朝欠皇叔的,是隽儿欠皇叔的。”李隽抬眼,清俊眸色流露着别离的不舍。“隽儿永远记得皇叔在众皇子面前保护了隽儿,记得皇叔踏进良鸠殿,抱回母妃的尸体,这些恩情,隽儿无以回报。”
李凤雏无言瞅着他,突地掀唇低低笑开。
这傻瓜,明知道他做那些事,为的根本不是他……垂眼瞅着恍若已无生息的人儿,他轻轻推开门,里头是一片吊诡不透光的黑暗,临行前,他再度回头。
“隽儿,我走了。”声音是哑的。“我走后,封了这座殿。”
“隽儿拜别皇叔。”
“属下拜别王爷、娘娘。”
李隽与则影两人双双跪伏在长廊上,而娥常亦跪在长廊一端。
看着三人,他突地想起,凰此曾问过他,他以为则影为什么对他忠心耿耿?
他一直以为众人对他逢迎拍马屁,是因为畏他惧他,从未想过,他也能够深得人心,只因他的人,而不因他的权而臣服于他。
凰此让他明白,原来,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孤单。
若,这是他们相处的最后一刻,若两人之间只能存活一人,他的选择,毫无疑问。
踏出脚步,立即觉得脚下虚浮,一股无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不断推挤而来,身后的门也不知何时自动掩上。
李凤雏咬着牙,继续往内走,巨大的力量却不断压缩着他,不断侵袭他的四肢百骸,像在拉扯他的双臂,要他放手。
不!不放!谁来都不放!谁都别想从他手中扯掉凰此!
然而,那是一道强制的力量,带着不容置疑的可怕能量,硬是教他月兑了手,凰此从他手中滑落,他伸长了臂,却怎么也构不着,只能看着裹着丝白被子的她,被不知的力量拉扯得离他愈来愈远。
“凰此!”他张口暴咆,目眦欲裂。“不要!不要啊!”
他吼,他叫,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自己亦被一股莫名力量朝深处重扯。
他笑得凄楚,陡然放松全身,任黑暗将自己吞噬。
无所谓了、无所谓了,若不能和凰此在一起,去哪……都一样了。
*
第20章(2)
冉凰此缓缓张开眼,眼前是熟悉的床帘,但特别的是,身边竟然没半个人。
她忖了下,难得的觉得自己睡得真饱,那种重得几乎快要抬不动脚的疲累感莫名消失得无影无踪,正不解,余光却瞥见自己的头发是黑色的。
欸,难道说,她一觉醒来,老化现象全都停止?不,不只是停止,还恢复正常呢!她猛地爬坐起身,抓着自己未束的长发,左翻又看,果真是黑亮亮,连根白发都没有。
她真的恢复正常,可以留下来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跳下床欢呼,只想要赶紧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自家男人。
她穿上鞋,搭上帔子,直往外跑,有点喘,但并不算难受,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一转出殿口长廊,便瞥见则影和娥常站在两端,而那男人则背对着她,在亭外缓缓走着。
“凤雏~”她撒娇着喊,又蹦又跳地朝他奔去,用力往他身上扑,却发现自己竟穿越他,跌落在地,而且不痛。
这是怎么回事?
她不解地看着自己的手,余光瞥见他的朱红衣袍又逼近,然后穿过她,她才浑身发颤,终于明白,她不是好了,而是……死了。
死了……那他呢?
她心底颤起恶寒,缓缓侧看着他,发现他的双臂朝前微弯,像是怀里抱着什么,径自走向凉亭,一会儿右转向则影巧制的小花架。
花架上头,兰花绽放,吐露芬馨,而他笑瞇了向来清冷的眸,喃着。“凰此,妳瞧见了没?花开了。”
她水眸圆瞠,胸口麻栗激楚。
“闻见了吗?这兰是宫中花匠特配的报岁兰,芳香可传十里。”李凤雏嗓音温柔地说,眸色蕴怜蓄爱地看着空无一人的怀抱。“妳瞧,这报岁兰有七色,今儿个开了株红,明儿个我再带妳瞧另一株。”
“凤雏!”
冉凰此心酸的快步爬起,想要阻止他近乎疯狂的举动,岂料却总是与他擦身而过,她根本碰不了他。
疯了、疯了!失去她的男人,真是疯了!
老天啊!为何会有这种结果?若最终结局是要她目睹他发狂,当初又何必要她来走这一遭?!
“则影、娥常!”她哭着回头,朝站在一旁的两人怒吼,却见他们神色哀戚,眸光落在李凤雏的背影上。
原来他们不是不阻止,而是无法阻止。
“则影。”李凤雏忽地唤。
“王爷。”则影立即朝他奔去。
“凰此饿了,走,咱们上厨房,弄碗她爱吃的面。”李凤雏笑得眸色生润,好似他正拥有最甜蜜的幸福。
则影的喉口不断紧缩,好不容易才用力挤出一个字。“好。”
“走。”李凤雏依旧搂着不存在的空气说话,愉悦的迈开脚步。
“不要……”冉凰此泪如雨下,抱着头,不知道该怎么做。“凤雏、凤雏!”
然而,他充耳不闻,直住厨房的方向走,突地,天空飘起云,他先将弯着的手更贴向自己,才回头喊,“娥常,把帔子取来。”
“奴婢来了。”娥常擦掉泪,快步向前,把老早就搁在手上的雪帔轻轻盖在他右臂上头,动作熟稔,像是早已做过千百回,然后撑着伞,规矩地走在他身侧。
“凰此,冷吗?不冷?那就好。”李凤雏自言自语着。
“走,看则影如何煮面,这样妳就可以借则影思人了,对不对?”他走进膳房,那里早备好一床软榻,则影赶紧升火,娥常忙着帮他准备食材。
冉凰此缓缓绕到李凤雏面前,看着他唇角满足又幸福的笑,她的心有如针扎,说有多痛就有多痛。
“凤雏,我在这里,看着我、看着我!”她声嘶力竭地吼着。
李凤雏置若罔闻,继续哄着怀里不存在的人儿,眉梢眸底的爱怜是诉不尽的浓浓情意。
“凤雏……清醒,清醒,我求你,你清醒吧,凤雏——”她拉扯着他,双手却不断穿过他的身影。“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样,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怎能连让我走都不得安心呢……”
“凰此,该清醒的是妳。”
突地,温柔低哑且熟悉的嗓音从天而降,她抬眼探去,却突地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宫殿床上,而眼前的男人……依旧背着光,身穿白衬衫,袖管卷起,但这里是宫殿……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是哪里?她的头好晕。
难道,疯的人是她?眼前是要逼她发狂的幻象?!
“凰此,是我。”男人轻捧起她的脸,吻上她的唇。
她瞪大眼,想也不想地呼了个巴掌过去。“放肆!”
来不及防备,男人硬是吃下这一巴掌。“……凰此,这是妳第二次动手打我,我警告妳,这最好是最后一次。”双掌压在床上,男人倾身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