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举动让纤樱忽然有些感动,就像是在向大家宣示他相信她,愿与她同进退。
假如他是她的夫君,一定是这世上最靠得住的男子,无论她如何行事,他终将相信她,给予支持。
她忽然很羡慕那个将来能与他长相厮守的女子,不知要修行几世,才能得他这一生。
恍惚中,她仿佛作了一个迷梦,梦中她真是他的妻,哪怕,只是真正的侧室,她也甘愿。
她从没试过这样,站在一个男子身边,成为他的归属,仿佛天地间终于有家可归,全身被什么踏踏实实地覆盖起来,不再飘零。
她想,这就是世间每个女子要寻找的那种感觉吧?不只女子,男子亦如此……
抬首望着他的侧颜,光线柔和如纱,他也显得俊逸出尘,让人纵是千万眼也看不够。
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他亦转过头来,对她微微一笑,似在安慰。
这笑容,像投进湖中的一枚五色石子,发出悦耳的水花声,且五彩斑驳闪耀,让人明白湖底不再清浅无物。
不须言语,她已觉得安慰。心间那一点儿忐忑顿时烟消云散,只觉窗外天空湛蓝。
“那就暂时委屈你了,”肃太妃道,“哀家不得不先将你软禁起来,放心,若真与你无关,定会还你公道。”
“妾身不委屈,”纤樱镇定地答,“点心是妾身所做,理应如此。所谓身正不怕影斜,妾身不怕。”
所有的人都意外地看着她,原以为她会哭哭啼啼,谁知道她却如此淡然大方,连乔雨珂都禁不住侧目。
第4章(1)
沁州的夜晚似乎格外清爽,比起喧嚣的京城,果然是灵秀水乡,仿佛每吸一口气,都是新鲜的,不染半丝尘埃。
纤樱凭窗而立,眺望明月,虽被软禁却无仓皇恐惧之感,师父常教她要静心,此刻她深感经年所学之有用。
“姨少女乃女乃,”门外突然传来顺嬷嬷刻意压低的叫唤声,“爷来看你了——”
苏品墨?
被软禁之后,虽然肃太妃没有派侍卫严加看守,想来还是会差人暗中监视,平日能自由进入她房内的,也只有顺嬷嬷了,她虽然明白他自有办法来看她,但如今她是头号嫌疑犯,他本应该离她远一点儿,有什么等事情查明再说不迟,不怕肃太妃发现后生气吗?
“爷,”见苏品墨打起帘子进来,纤樱连忙上前躬身道,“这么晚了,爷还不歇着?”
“用过晚膳了没有?”他并未回答,而是迳自问道。
“厨房早送来了。”她希望他不要看到桌上分毫未用的饭菜,然而,就在眼皮子底下,他又怎会不见?
“这都是什么?”他坐到桌前,瞧了瞧眼前的菜色,不由得满脸愠色,“厨房居然敢如此怠慢你!”
“妾身本来就喜欢吃清淡的……”她倒不想同那些势利的下人计较,“白菜豆腐正好。”
“他们看你被软禁,就真把你当成犯人了!”苏品墨愤愤道,“顺嬷嬷,我是怎么吩咐的,姨少女乃女乃的吃穿用度一律不得苛减,连我的话都不管用了?”
“少爷别生气,”顺嬷嬷急道,“等老身去查明是谁在背地里怠慢,一定将他逐出府去。”
“现下要紧的,是好好做些宵夜来,”苏品墨吩咐道,“忌过甜过油腻的,也不能一味清淡寡味,交予你去办吧!”
“是。”顺嬷嬷低头退下。
纤樱坐到一旁看着苏品墨,脸上不自觉溢出笑来。
“笑什么?”他抬眸瞧见,有些好奇。
“妾身现下总算知道,为何世间女子皆想嫁人,”她勾起甜美的笑说道,“来,有人疼爱的滋味,如此之好。”
“你也忒能满足了,”苏品墨摇头莞尔,“不过关心你一餐温饱而已。”
“妾身从小离开父母,深知若有人关心一餐温饱,已是可贵。”纤樱仿佛思什么回忆,眼中有些黯然。
“樱儿,”他忽然对她换了轻柔的称呼,“倒是从来没有问过你,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听见这般亲昵的称呼,她的心不由得一突,过了会儿才回神回道:“爹、娘、两个姊姊……”
她不想瞒他,迟早有一日,他会知道她的身分。
“为何你会离开他们?”他凝眸不解。
“原本,我以为如父亲所说,要送我出去学些本事,可后来我才知道……是我八字与父亲相克,他不得不送我离家。”
从小,父亲就说她是习武的好材料,会送她到师父那里,是想将她培养成为一代女将,将来可助丞相府一臂之力,但很久很久以后,她才知道,父亲为她的所有筹谋,无关志向,只出于迷信而已。
她有一个很自私的父亲,但她心中没有怨恨,相反的,她庆幸自己从小可以离京过遥逍自在的生活,不像她的两个姊姊,不是待嫁闺中,就是老死夫家。
“可想家了?”见她沉默不语,苏品墨关切道。
“想……”她点头,“但这么多年来,我已经习惯了不去想。”
这样的心思,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讲过,不知为何,在他面前却能很自然地说出口。
她一向觉得,行走江湖应该收起所有的柔弱,就像师父那样,有一颗凝结冰霜的心,遇事才能从容淡定,但她没料到,冰霜遇到了暖意,也会微微融化。
虽然,她不知道这样的暖意是否只是一种幻觉,他对她应该很有戒心吧?或许他所有的关怀,只是试探而已。
“怎么不问了?”她有些不解地向他提问。
“问什么?”他却道。
“妾身以为,爷要接着问,妾身家在哪里、父母是谁。”她莞尔。
“是想问来着,可你一定不会说,”苏品墨仿佛早已猜中了她的心思,“其实你到底是谁、为何来到我身边,并不重要……”
她一怔。
“还记得吗?”他微笑,“我说过,这一切我都不在乎,只要你的到来,能带来好的结果。”
“爷不怕妾身有坏心?”纤樱蹙眉。
“不,你没有。”苏品墨答得笃定。
“爷如何得知?”她倒意外。
“你的眼神。”他信心满满地回道,“我虽不太懂得认人,但也懂得看人的眼睛。你的眼神,真诚清澈,我不会看错。”
他竟信她至此?她的心尖不经意被他这番话给触动了,就像被蜂吮吸了一下,只一下,便溢出蜜来……
“妾身定不负爷的信任。”纤樱深深地回应。
两人的对视间,仿佛无形之中产生了一种默契,就好像广大的天地间,他们是彼此唯一的亲近之人、当下唯一的依靠。
她的发丝有些凌乱,苏品墨很自然地伸手替她拨了拨,也不知她用的什么洗发膏,那馨香淡如茶香,沁入他的心脾。
他忽然有些恍神,一向以君子自居的他,这一刻,竟有些心猿意马。
他是怎么了?
假如他心底没有别人,这样倒也正常,毕竟她如此可爱,任何男子都会心动的……可他早就将自己的情缘尘封,为何,密封的匣子还会被掀开?
他不由得自嘲地笑,笑自己不过还是普通男人,远不及想像中那般坚定。
其实,这些年来,他也曾有过与女子同床共枕的时刻,从前那些侍妾,总是趁着他不备,钻进他的被里……
所以,他才要将她们——打发回家吧?倒也不是怕自己把持不住,只是讨厌那样的引诱。
可他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对方还没怎么引诱,他倒先动了心思。这还是多年来的头一次……
是多年禁欲让他情不自禁,还是她当真与众不同?他想不透,也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