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为我爱你。”血液逆冲得太快,他的脑袋一片浑沌,空白得像是要把他所有记忆都抹灭,唯一不忘的,在他这一生中,他——“我很爱你,我宁可死的是我,也不要是你。”
伊灵瞠大水眸,浑身发着颤,勾弯唇角的瞬间,斗大的泪水滑落。
“也许由怜生爱,又也许是日久生情,我一直看着你,好想一直宠爱着你,但是我不能……”他真的好舍不得闭上眼,因为他要把他最爱的女人身影深深地格印在眼里,不忘。“听玉珏说在金陵发现你时,我马上赶来确定,但我只敢远远地看着你,好想再靠近你一点,却又怕玄手门的眼线会发现我们相逢,净岚会对你不利……”
她没有办法言语,好半晌,傻气地笑着,又哭又笑的。“你爱我,你爱我呢……”他不是不要她,不是对她无动于衷,她早就知道,但听他亲口说出,她这辈子真的是无憾了。
孟君唯莞尔,就知道她尽挑爱听的,用她的柔软包容着他的挣扎。然而,他现在不再挣扎,他好累,想要好好地休息,神智开始飘忽,彷佛快要随风消逝,虚幻之间,听着她说:“我们有好多事都没一起做过呢。”
他笑着,静静地看着她。
“我在想,等你的伤好了,我们去游山玩水,好不好?”
他开始幻想与她徜徉在五湖四海之中,锦绣奇景皆有他俩的身影。
“然后,我们去看塞外的胡人,大漠的风光,你觉得怎样?”她噘起小嘴,满心期盼。
他笑眯了那双黑润的眸。
“不然,我退一步好了,咱们去逛市集,听说长安还有彻夜不休的夜市集呢,每个铺子张灯结彩,热闹得像是在过年。”
他舍不得闭上眼,笑意还在唇边。
“好吧,好吧,我再退一步,咱们回苏州,你知道吗?苏州每年五、六月时有莲花祭典,很热闹的,男子以花为信,赠送到所喜爱的女子手中,但是你要记得喔,不同颜色代表不同的回答,好比,白色代表你爱我,紫色代表你会永远爱我,黄色代表你一辈子都会爱我……”她说到最后,几乎语不成句,泪湿香腮。
他还笑着,眸色好温柔。
“你知道吗?一年有四季,但是你对我的记忆却只在夏天,如果可以,我想要春天时待在这杏花飞舞的苏州,夏天时,咱们到佘杭渡舫,秋天时,咱们再到江都赏枫红,冬天时,咱们一起在这里过年,好不好?”
她泪如雨下,瞅着还笑着的他,用力地抓着他的手抹去她脸上的泪。“你有没有感觉我在哭?你有没有听见我的哭声?为什么我已经这么伤心了,你还舍得离开我?孟君唯,你怎么狠得下心?”
她呜咽一声,像个孩子般嚎啕大哭。
他的脉搏好微弱,几乎已经感觉不到,就像是魂魄尚在,但命已失。
这一个用生命守护她的男人,她还能用什么回报他?
她宁可背负不孝的罪名,也要换得他一生的陪伴,但是他把一切都给了她,她可以给他什么?
如果他都宁可牺牲自己来成就她,难道她就不能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
伊灵蓦地抬眼,涣乱的神色渐散,眸色清笃起来。
对了,还有命!
她的养生内劲,可以护住他的心脉。
就算就然不赞同,可事到如今,她也顾不了这么多了。
她跪坐在床边,紧抓住他的手,徐缓调匀气息,慢慢地把内劲渡入他的体内。她从小就不爱学医,不爱练武,却偏爱娘研究一辈子的养生内功心法,这一套心法能保护自己不染病,也能够防止他人伤害她,如今,她要把她所拥有的都给他。
气劲如洪流般,不断地送入孟君唯快要停止的心,强迫着他清醒颤动着,直到她将所有的气劲毫无保留地传送给他……
第10章(2)
“灵儿、灵儿,有救了!这一次肯定有救了!”
庞氏兄弟,一人手里抱着孟思唯,一人手里捧着刚出炉的解药冲进房里,就瞧见她跪睡在床边。
“这丫头。”庞亦然叹了声,被她的情深给完全打败。“灵儿,起来吧,累了就先到一旁的卧榻歇一会,保证你一觉醒来,还你一个无缺的孟君唯。”
他走到床边,轻拍着她的肩,发现她半点反应都没有,原以为她是睡沉了,却突地发现不对劲,赶紧将孟思唯搁到一旁,抓起她的手把脉,脸色愀变。
“就然,先看灵儿!”
“怎么了?”庞就然赶紧把药往桌面一搁。
“……没有气息了。”庞亦然难涩开口,难以置信极了。
“怎么可能?”他抓起伊灵的脉一把,心头闷痛,一样难以置信的眸看着兄长。“怎么会这样?灵儿她……自戕吗?”
来回不过半时辰的时间,怎么这两个人都……
庞亦然无力地跌坐在伊灵身旁。“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抱头大吼着,痛得他已经不能思考。
“难道是灵儿以为孟君唯已经没救了,所以才会……”
“灵儿怎么了?”床上传来虚弱又低哑的嗓音。
庞氏兄弟抬眼探去,竟见孟君唯张着眼,手掌轻抚着伊灵冰凉的颊。
“灵儿怎么了?我方才明明还听她在说话的,怎么她现在好像……”他不解,觉得脑袋好浑沌,记忆残缺不全。
“你——”庞亦然恍然大悟。“灵儿用了养生内功心法!”
“这傻丫头竟把她护心的养生内功全渡给你!”庞亦然气得跳脚,赶紧将伊灵抱起,和弟弟一道将她抬到卧榻上。“快点,先护灵儿的心脉。”
“她……”孟君唯艰难地起身。
“你以为有心疾的只有伊武吗?”庞亦然吼着,而后不理睬他,准备运息护住伊灵的心脉。
师娘之所以致力于养生内功心法的钻研,就是因为她所生的两个孩子都有心脉缺损的问题,只不过是伊武的底子更差,根本无法习练。
如今,她只怕凶多吉少了!
一年后
苏州一年一次的莲花祭典热闹登场。
苏州城内棋盘式的渠道小河上,满满皆是鎏金彩穗的画舫,上头载满人,有一艘上头肯定都是男,而另一艘肯定都是女,而男人手中皆拿着莲花,红的、白的、紫的、黄的、粉的,缤纷夺目。
街道上看热闹的人潮倒也不少,皆在岸边驻足看戏,想知道,谁家的男儿郎能得谁家的闺女芳心。
唯有一大一小的身影在烈日下不断地来回穿梭着。
“爹,你要是再找不到,娘会生气的。”童音软软地道。
小鲍子身穿月牙白绣银边的薄袍,腰束革带,长发抓成双髻,在人群里钻来钻去的,跟着前头的男子。
男子不语,俊美脸庞淡噙笑意,停下脚步,朝他招了招手,他立即快步过去,让他抱着他,免于在人群脚边钻来钻去,落得被人踩死的命运。
“爹,你看,那儿有人在卖莲花。”小家伙东张西望,不放过任何机会,总算在街边一隅瞥见有个小摊。
男子立即加快脚步而去。
“爷儿,买莲花呀,今日若能买莲花送给心仪的姑娘,肯定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有个妇人在叫卖着,脸上堆满笑意,然而,她来的时机太晚,想买莲花的人,手上早已准备好。
男子朝她走去,她欣喜地抬眼,还来不及招呼,便吓得倒抽口气,一双向来刻薄的眼圆瞠着,说不出话。
“孟、孟爷……”阮大娘像见鬼似的,脸色刷白,想走,又舍不得这些一早去收割来的莲花,不走,好怕连命都没了。
孟君唯冷冷地看她一眼,也没料到会在这里与她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