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悦芙撑不住,听到一半就先笑了出来;柳轻依说完也憋不住笑了,两人闹成一团,一顿饭就吃了大半个时辰。
才吃过饭,想着柳轻依奔波了一天也累了,明悦芙便赶她早早去歇息,自个儿把杯碗盘具都捧到水房去洗,又一一擦干摆好,再把院子收拾干净,才坐在石桌边对着月亮发起呆来。
山中的夜里很凉,风吹过彷佛深秋萧瑟,尽避是南方的盛夏时节,明悦芙还是乖乖的在身上多披了件衣裳。
方才的对话倒是让她想起那个人了;她先是景仰钦佩,不知不觉竟成了暗中恋慕,从此便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只一眼,她却知道那人将铭己心一生。
柏云奚。
这西关战事,他亦有参与,不知他现在可平安否?西南边境气候和京城相去甚远,他随嘉昌大军应是初到此地,也不知能不能适应这般炎热天候?
明悦芙越想越担心,望着一地清晖寒光,抬头便见到空中一轮明月,皎洁静美,让人看着便觉安详,她不由自主的被那月光引动,想也不想的便在院中跪下,双手合十,虔诚的向天空拜了拜。
“月娘娘,请您千万千万保佑柏将军于此战中能全身而退,无灾无痛。他是个好人,虽然在战场上可能杀了很多人,但也是为了保护无辜的黎民百姓,月娘娘千万不要见怪,芙儿愿意尽一己之力去救人,以补他杀业之过……”
她声音本就清脆,此时刚好无风,四周万籁俱寂,院中一时便响彻了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特别清晰。
祈愿完,她觉得安心了不少,又恭敬的磕了几个头,才坐回椅子上,想着刚刚有没有什么地方说漏了。
或许等屋里的男人醒来,便送他几帖方子,袪毒清热的可能很需要,驱避虫蛇的也不能少……到时候让他带回军队里,指不定哪一天柏云奚就需要用上了。
明悦芙想着,便又进屋去寻了纸笔,端着一个烛台,复坐到石桌边,沉思了一会,才开始提笔振书,详细的列着方子,何种症状何时该用什么药,何种药不能混哪种药一起吃,什么时辰吃药最好……洋洋洒洒,写满了三大张纸。
想了想,她觉得纸张容易打湿破损,不太靠谱,便又回屋去找了许多竹片来。每回她配了新药方,若需要的药材这儿没有,便都写在竹片上,托人带回来,以防一张纸片太过单薄,路上遇个雨就没了。
才准备好东西坐下来,又突然想起屋里的男人换药的时间到了,明悦芙又急急奔上了高脚楼,忙活了好一阵,等她终于在石桌前要开始誊写竹片,月亮都已经过了中天。
虽然自己也是累了一天,她却觉得精神十足,忙得不亦乐乎。等到她把最后一个竹片誊好,晨曦已经微微在天边透亮,远处的公鸡响亮的鸣叫着,有些人家的炊烟已经冒了出来。
明悦芙伸伸懒腰,把东西都收拾好,装进了一个牛皮制的防水锦袋里,才心满意足的回屋去睡。
这一睡便直直睡到了下午,柳轻依也没来吵她,只是在她披着衣服走出来之后,朝她眨眨眼。“师姐,有客人来喔,等了你一早上了。”
“怎么不叫醒我呢?是什么客人?有病人要出诊吗?”明悦芙吓了一跳,赶忙把自己打理好,来到平常待客的地方。
“看师姐睡得熟,没敢吵。客人是京里来的,不是病人。”柳轻依压低声音,却掩不住语气里的促狭:“师姐怎么偏挑今个儿睡懒觉,昨天夜里会情郎去啦?”
“臭丫头,我只是想起一些方子……”明悦芙一听是京里来的,心里就有底了,嘴上和柳轻依开着玩笑,心里却已经开始在盘算着这儿有什么事情得要交代。
是她该回去的时候了。
才踏入厅中,那两个穿着便衣的人便齐齐站了起来,向她恭敬的行了一个面见皇族的大礼。“下官参见纤华公主,公主千岁千千岁。”
“免礼。”明悦芙想让他们起来,可那二人仍是单膝跪地,恭声禀道:“皇上有旨,西南渐乱,为恐边关战事扰了公主静养,命公主即刻启程,随下官返京。”
“难为皇兄记挂……只是这事出突然,还请两位容纤华再多停留两日,收拾了一些随身东西再走,可行?”
明悦芙没有打算带太多东西走。这儿的衣服不可能在宫里穿,她也没有什么饰品,需要带的不过就是几本她写了批注的医书,因此她和钦差说需要几天收拾东西的时间,其实是在忙着把这儿的事情一一料理清楚。
第一件事便是为柳轻依寻个可靠的人照顾,她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年纪尚小的师妹,偏偏轻依又不愿与她同去京城。
“轻依,以后在商大娘面前可别再调皮了,好好用功,一个人好好儿过日子,有事就立马传信给我,知道吗……这玉佩就留给你作个念想……”她说着,解下那块精巧的小玉佩,亲自替柳轻依系上,柳轻依红着眼受了。
将上马车,明悦芙仍然不放心,站在门前絮絮叨叨的交代着,柳轻依眼中虽满是不舍,却还是笑得无比灿烂。“知道了,师姐你真罗嗦,像个老太婆一样。”
屋里的男子前两天便已送到大城里的医馆去,他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只需要静养便能慢慢复原。明悦芙是请了村里的小伙子把人送走的,她不想露面,更不愿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要是他之后还回来找你,也别提到师姐的名字,就说是你救了他的,也只是把他送到医馆而已,知道吗?”她想了想,又多交代了一句。
“为什么呀,师姐?”
“这男人毕竟和朝廷有些关系,会不会有一天在京城见面也不知道,师姐不想以后徒惹麻烦。”明悦芙三言两语,把当中难处轻轻带过;说她小心太过也好,可一个公主,名声却是很重要的。
当初皇上是用养病的名义将她送出宫的,若是回京之后,又另外传出什么流言来,对皇家的面子并不好,她必须杜绝一切的可能性。
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等在车旁的便衣护卫已经开始在催促了,明悦芙只得上了马车;启程前,又贪恋的看了一眼这个她住了好几年的地方。
她是真的舍不得这里,却也不得不离开这里,局势不允许她再任性下去,而她有了这几年的自由生活,已经比京里的许多皇子公主幸运多了。
放下车帘,明悦芙闭上眼睛,不敢再多看窗外一眼,也不敢仔细去听师妹最后还是没有忍住的啜泣声。
这青山河谷,只怕此生再也不能得见,多望一眼,她只会多一分不舍,可就算不去看,她又怎可能忘记?
这儿的一草一木,早已深深刻在她脑海里,不可能忘记。
第2章(1)
时光匆匆又过了一季。这西南边境高些的山头有的已降了雪,而这场仗,在柏云奚于半个月前引风关巧妙用兵,大破敌军主力之后,也近了尾声,平时整肃的兵营,此时到处洋溢着欢欣鼓舞的气氛。
自从战区移至西南,两方战事便有些胶着,不少士兵更受不了这热气瘴疠,纷纷病倒;前阵子更传出柏云奚中伏战死的消息,士气低迷,又连吃了几场败仗,主帅严光心中虽急如火烧,却也一时无法。
谁知本以为战死了的柏云奚竟突然出现,还带回了有效的医方,让士兵们的情形纷纷好转起来。
回营没几日,柏云奚便请披战甲,点了一支人马出营,直取引风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