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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长命又百睡 第23页

作者:蔡小雀

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又好似她的心已然走过了一整个春夏秋冬,尝尽了苦涩酸甜,最后依然花落成泥。

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做,明日一早将荒芜的菜园打理好,之前临走前匆忙收进地窖里的大白菜是无暇腌成酱菜了,不过还是可以刨丝抄水揉制粗盐,两三日晒干,带在路上,饿了夹胡饼吃。

还有这屋这田,得寻空卖了,以后到了南方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景况,多攒点钱在身上总是安心些。

她还得到镇上打听可有往南方的商队能让他们一家跟车,虽说如今天下清平安泰,可弟弟们小,她和细儿又是女子,看在歹人眼里就是小菜一碟儿,吞了都不担心磕牙的。

“唉。”她越想越头疼,喃喃道:“我真的应该这么做吗?”

迁徙是大事,路上风尘仆仆三餐露宿,就算她己盘算好了买辆驴车跟着商队走,弟妹也好歇息,可万一路上他们受不了颠簸之苦,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又该如何是好?

她苦恼地揉着突突抽痛的鬓角,只觉前途茫茫,两头看不到岸。

邓箴浑然不知在身后的屋檐上,有个修长清瘦的身影裹着玄狐裘衣,静静盘坐着,默默地望着她的背影。

默青衣玉颈环着柔软发亮的玄狐领子,明明该是温暖至极的,可他始终觉得心空荡荡,凉得隐隐生慌。

唯有看着她,他才觉得自己不再是一缕孤零零的游魂,仿佛只要伸手触碰,就能握住了她带来的,有着满满人间烟火的温暖气息……

可阿箴,我永远不能走近你。

“你要好好的,一直好好的……”他低喃。

燕奴最近心事重重,执行任务砍起人脑袋时都不觉得痛快了。

眼看自邓小娘子离府之后,侯爷依然日日处置公务,日日惯常地服苦药汤子,偶尔弹琴,和文先生弈棋……

但是燕奴还是发觉,侯爷不会笑了。

不,虽然面上还是笑容温雅清浅,可那笑意从未达到眼里过,总是那么笑着笑着,人就出了神,目光会不自禁落在门口远处,好似在等着什么人来。

燕奴心都要碎了。

要早知道那邓小娘子是这样的大祸害,他当初在化与楼上就应该一只暗器灭了她——“有事?”

“嗯,真想让她有事!”燕奴咬牙切齿,随即被默青衣疑惑而锐利的眸光盯得心虚了一下。“咳,侯爷有何示下?”

默青衣清眉略整,“你不是前来票事?”

“啊,是,是有要事前来禀报侯爷。”燕奴吞了口口水,暗骂自己的闪神粗心,神情忙肃穆端正道:“龙驾回宫了,皇上有旨,召您清华殿议事。”

吴王谋逆一事,还有贵胄士族官员参与进去的名单内情详细,他早已在事变隔日一早,便命飞隼送到皇上手中。

想来,在龙驾回銮的这一路上,皇上心里已有决断了。

安定伯府……

他胸口隐痛,神情却波纹不兴。

当初藉由陈良的弹劾,让安定伯府欺男霸女的恶行揭露于龙案前,惹得龙颜大怒,将一等安定伯府降为三等,另罚俸一年,子弟责十杖,就连看来最安分的安定伯世子也被停职待查七日方回职,警告之意大过惩戒,能摘出来的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可对李羿……他已经没有耐性了。

“本侯马上进宫。”默青衣默默起身,换过侯爷爵服金冠便坐入轿中,稳稳地入宫去了。

虽然身为皇上信臣,他早已蒙金口特谕,入宫后可不下轿不下马,可默青衣依然在轿子进了九阳门后,坚持下轿缓步走向清华殿。

燕奴忠心耿耿地随扈在身后,却在清华殿前的金阶上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昭仪月兑簪请罪地跪在金阶上,风华犹存的美丽脸庞素净无颜色,眼底隐约可见夜不能寐的暗影,在听到身旁隐约有动静时,猛地抬头,美眸霎时绽放了希望和祈求的光芒来。

“青儿?”

默青衣凝视着这个向来温柔亲切的大姨母,眸中神色复杂,“娘娘,您这又是何苦?”

“那是本宫的母族。”李昭仪泪眼迷蒙,感伤惆怅地道:“若是你母亲还在,她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可惜母亲不在了。”他目光幽然,也不知是叹息是自嘲。

李昭仪一震,心没来由怦然狂跳了起来,嘴巴有些发干。“青儿……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你真的忍心看你外祖母和舅舅一家大祸临头?还有羿儿,他毕竟是你嫡亲的表弟啊!”

“微臣只听命于皇上。”他平静地回道,“安定伯府有没有过错,当有皇上圣裁,谁也干预不得。”

“青儿!”李昭仪娇容变色。

“姨母,”他眸里掠过一丝异样,仿佛是感慨,又似是悲悯,随即恢复清平沉静。“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人总该自知。”

李昭仪隐于素袍底下的纤纤指尖紧握成拳,心下如惊滔骇浪。

他这话……又是何意?

“皇上有召,不敢耽搁。”他长睫微垂敛住了所有心绪,轻声道:“此处风大,还望娘娘自珍贵体,微臣先行一步了。”

“青儿……”李昭仪看着前方高挑颀长却瘦削的背影,眼眶发热,难掩语声的疮哑。“你,始终不能原谅姨母祸及了你们母子吗?”

默青衣背脊挺直,一动也不动,燕奴则是眼神阴鹫地瞥了李昭仪一眼。

“青儿?”

“我宁愿相信那是命。”良久后,他低道。

当年引山贼寇作乱,正于弱冠之岁的父侯偶然救了前去上香的母亲,却因此一见倾心互许钟情,只是母亲当时己入选秀女名单,姨母却是另外许定了南阳邓氏大郎君……最终姨母为了母亲毅然退了邓氏亲事,自愿进宫,致使母亲得以嫁予父侯,邓氏大郎君却远走他方。

母亲和父侯恩爱逾恒,心中却始终愧疚深深——若非是她,又怎会连累姊姊到那不见烟硝的可怕后宫中同嫔妃厮杀?

因着这份天大恩情和愧意,镇远侯府一向是姨母于宫中的倚仗,直到二十三年前,大月复便便的母亲进宫陪伴初有孕的姨母,却阴错阳差之下,误饮了独孤贵妃命人下于姨母参汤中的子母蛊,以及——他闭了闭眼,清俊脸庞肌肉隐隐跳动着,胸口那蛊毒仿佛又大肆啮咬了起来,疼得他冷汗涔涔,无法呼吸……

燕奴敏锐察觉到侯爷的异状,脸色大变,急忙想扶住他,却被他挥退了。

“我,没事。”

李昭仪心疼慌乱地喊道:“青儿怎么了?他又发病了吗?快召太医——”

默青衣心口急遽地一抽一抽,好似被巨掌紧紧掐握住了心脏拧绞着,他面色惨白如雪,修长挺直的身躯摇摇欲坠了起来……

“侯爷!”

燕奴惊恐地大吼一声,非但惊动了清华殿的金吾卫,连皇帝和定国侯、关北侯与冠玉侯全闻讯冲了出来“青衣!”

“阿默!”

李昭仪不敢置信地望着这一幕,美丽泪眼里掠过了一抹深深的……

震惊与怨毒。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有弥济盈,有鹅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

虽虽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诗经·邶风·匏有苦叶》

咣啷一声,邓箴手中的瓦罐跌落地面,摔得支离破碎酱菜四溅!

她心脏狂跳,呼吸急遽短促,阵阵不知从何而起的不祥预感齐涌而上,浑身上下说不出的冰冷发麻。

怎、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她是病了吗?

邓箴拼命大口吸气,却止不住晕眩和慌乱的心绪,撑在门边好半晌才勉强镇定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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