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沁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大笑,云仰的脸色再度精彩万分。
笑到一半,她的身子突然晃了一晃。云仰顾不得师父在前,立刻接住她。
“毒又发作了吗?”他低声问道。
她觉得全身筋骨彷佛被丢入陈年老醋中浸泡过一年,酸视难当,突然间连想抬起一根小指头都很困难。
“还好,就是有点酸。”她偎在他的胸□,强笑道。
云仰立时抱起她放回床上。
“来,我瞧瞧。”云清虚坐在床沿,伸指探向她的腕脉。
半晌,他收回手,习惯性地捻着胡须道:“她气血不连,脉络相冲,体内的毒性奇特得紧,是中了什么毒?”
“孟珀对她下了蚀骨销魂散。”云仰阴沉地道。
云清虚吃了一惊。“蚀骨销魂散歹毒得很,对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下此重手,未免太过。她此刻人在何处?”
“他们的少主阴无阳将她杀了,她四肢被断,头砍下来立在长矛之上,死状极惨。”即使不喜孟珀,想到她的惨状,他心中犹然生寒。
“他们为什么要追着你跑,小泵娘?”云清虚问她。
柳沁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力气全无,云仰于是主动将血羽翎的事告诉师父。
“嗯,这个武林至宝在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泵娘手中,确实危险。小泵娘,你要不要交绐老道士帮你看管?”云清虚笑道,眼神却极严肃。
云仰看向她。
为了避嫌,同行这么多时,他从不问她究竟将血羽翎藏在哪里,其实他自己也很好奇。
柳泌对云清虚的话露出挣扎之色。
“柳姑娘……”云仰开口。
“要你叫我一声‘泌儿’真这么难吗?”她叹了口气。
云仰瞧了师父一眼,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泌儿,你若是担心清虚派对血羽翎有不轨之心,大可不必,我派意不在此。如今师父愿意承揽下保管之责,实是出于善意。”
她又叹了口气。“并非我信不过两位,只是……我有难言之处,还希望你们不要见怪。总之,血羽翎此刻不在我身旁,我一时三刻间也取不到它。”
“藏着总比随身带着安全。”云清虚点点头。“你的这身毒,老道士是没法子帮你解的,但我清虚派有一味‘清灵补虚丹’,对通行血脉甚有益处,在你毒发之时服下——
颗,多少可缓解你的痛楚。”
“师父,徒儿怎么不知道我们有这味丹药?”云仰奇问。
“你出来行走之后有没有觉得外面的互浆比较甜,比较好喝?”
“有。”
“鸡蛋吃起来没那么苦?”
“对。”他点点头。
“炒青菜不是黄色的?”
“是。”
“你以为我每天辛辛苦苦在你们互浆、炒蛋、青菜里加的料是什么?”云清虚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是山上厨娘功夫不好,原来他们是从小被加料到大的?
云仰突然有点了解为什么他的内力真的很厉害了,看来是那堆丹药强灌了十多年的结果……
“云师父,原来你真的挺疼徒儿的。”柳泌轻笑了起来。
“你这丫头满□‘老道士、老道士’的叫,一听我对他好,就改口叫‘云师父’了?”他笑嘻嘻地道。
“说什么呢!”柳沁娇颜一红,啐他一口。
云清虚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来,交绐她。
“这一罐你收着。”想了想,他又掏出另一罐绐云仰。“这罐是‘大还丹’,平时练功时服上一颗,对内力修习极有益处,受伤时服了可以暂保心脉一一你省着点用,很贵。”
“是。”云仰接了过来,知道师父终究放心不下,心中微觉温暖。
云清虚模模爱徒头顶。人家他真的是个不错的好师父,对吧?
“既然孟珀已死,无法帮沁儿解毒,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云清虚问道。
“她在青省有个相识之人,或许可解蚀骨销魂散的毒性,徒儿得陪她去求医。”
云仰一顿。“师父,两位师妹的事……”
“我明白,阿咏的事你无须担忧,我自会去寻她。”云清虚脸一沉。“那个古怪帮少主下手如此狠辣,倒是不能让阿咏在他手中太久。”
“师父,你要是找到阿咏,千万要传个讯绐我。”云仰松了口气。
“知道了。”云清虚又拍拍他。“泌儿,你那个朋友所在何处?离此远吗?”
柳沁看看云仰,再看看他师父,脸色有些迟疑地开口:“他……他住在玉雪峰上。”
第8章(1)
九月,在赤省依然是南境秋水多温软,在黄省依然是枫红满山秋意凉,到了青省却已是瑟瑟秋风利如刀。
北境夏日酷热,冬日苦寒,大多为宽广贫瘠的旷野。往南边一些还能见到一点树林,越往北去林木越稀,到最后只剩下薄薄的青草琨杂着粗糙的砂砾岩石。风起时,砾石满天飞舞,刮人如刀,景象萧条万分。
在国境的最北方,人烟已然极度稀少,城镇与城镇间的距离也越来越长。起初相隔几十里还能见到下个小镇,最后隔了上百里才会出现一个部落小居,中间全是广大无尽的不毛之地。
北长关位于东北角,是北境最偏远的一道关口,一出了关就是少有人能攀登的崇山崚岭,第一高峰玉雪便在此处。
整片玉雪山脉横跨了平朝、礼那两国,进了礼那国境之后,当地人称它为“莫礼洛山”。
在北境走货的商队极为复杂,各个国家、种族皆有。每年的四月到九月是气候最宜人的时节,各国商旅往来于此地通商。然而,一进入十月,北境就算进入冬天了,所有商队渐渐绝了迹,直到来年开春之前,整片旷野便如死域一般,寸步难行。
梆鲁库司是北长关内最后一个聚落。
北境里类似这样的“聚落”有不少,之所以不称之为“村”或“镇”,是因为这种聚落其实并不适合长居。它们大多是砾地中的绿洲或细小水源所形成,足够做为旅人一时歇脚之所,但一般人若要定居在此,必然熬不过酷烈严冬。
“葛鲁库司”一词是礼那的语言,原意为“救命之地”。若是在北境里迷失方向,能不能找到这片“救命之地”,便是生与死的关键。
从葛鲁库司遥遥望去,远方的玉雪山头早已泛白,白澄澄的雪线彷佛一日日往下蔓延。
尽避聚落不宜长居,葛鲁库司却很罕得的住了一对年轻夫妇。
丈夫的名字叫古纳,是一个礼那人,今年三十出头。礼那国人长相极为特异,金发白肤蓝眼之人比比皆是,古纳的相貌便是如此。他的妻子宋香莳则是平朝人。
就因为北境的营生艰难,夫妻俩想了想,趁年轻能吃苦时多赚点银两,于是便来到这片小绿洲上。每一年四月到九月他们都居住在此处,十月时搬回宋香莳娘家所在的青棵镇,来年开春再回来。
他们在葛鲁库司立了两只大帐篷,其中一只当做通铺,另一只是供膳的膳帐。
在大通铺后头另外有三个小牛皮帐子算独立单间,可睡两人,价钱比通铺贵一些。
在砾潢中,往来的商队见到这种有吃有住的地方,自然最是欢迎,因此夫妻俩的生意还不算差。
距离此地最近的青棵镇约有一天的路程,每隔一阵子宋香莳娘家的人就会为他们送来补绐,这座位于葛鲁库司的小行栈倒也有模有样的经营了两、三年。
这一日古纳瞧了瞧他们储存粮食的小帐,找到了妻舅四天前送来的一只乳猪。
“今天已是九月十八,再过不了多时我们也要撒回青棵镇,不如今晚就把乳猪烤了吧!免得浪费。”古纳将乳猪抱了出来,操着略有口音的平朝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