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明盯着她,思虑片刻,作下决定,“我过去找他。”
“这……不行的,国师大人叮嘱过,陛下不能随意出宫。”
宣明推开金兰。自从她登基,玉海涛慢慢的放下一些权力予她,而她从未有过招揽人马的想法,导致现今她想做的事只要违背了国师的意愿,必定处处受压制。
“陛下,您是要去何处?”
宣明一踏出寝宫,便有人来阻碍,一个个挡着路不让她走,她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将人打发干净。
“够了!被了!不过走几步路就前仆后继的跑上来问东问西,究竟谁是皇帝?统统让开!”她崩溃的喊叫,见宫人有了收敛,赶紧召唤人马,随她出宫。
她不信整个皇宫的人都听玉海涛的话,没一个能为她所用。
如她预料,虽然路上阻碍不少,但是在她的强烈坚持之下,多数人还是得服从她的命令。
费了一番周折,宣明总算在圆月高悬之前,乘坐马车抵达玉家府邸外。
玉家族群庞大,定居在京城的人口却不多,住处离皇城也不远,规模格局却很一般,完全没有世族大家的奢华风范。
在层层通报过后,宣明遣开旁人,兀自走进玉海涛居住的院落。
小时候她曾经来过此处,即使只有一次短暂的经历,也让她深深记在心里。
这院中有高大的槐树,风一拂过,槐花淡紫艳红的花瓣纷纷飘落。
玉海涛伫立在书房外,目光锁住宣明被花瓣骚扰的身影。
“太傅……”宣明抬起头,凝望他冷峻的容颜,不由得感到畏怯。
玉海涛不喜欢她私自离宫,她向来听话,极少违背他的嘱咐。
“谁让你出宫的?”他冷声质问,不等她回答,转身进入书房。
宣明迈着小碎步跟在他的身后,走几步,停顿一下。“我来见太傅。”
“胡闹!”他不由分说的斥责。
她全身发颤,一脸委屈,仰望玉海涛。她敬畏这个严厉的、如师如父的男人,又深深的依恋着他。
他高兴,她就欢喜;他不满意,她就惶恐。在无可倚赖的深宫之中,唯有他是她最能信任,不会动摇的靠山,哪怕他的管束令她不自由,她也不想和他分开。
“太傅……”被罚站似的不敢动,宣明朝他示弱一般,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玉海涛忽然觉得哭笑不得,从最初教皇子们学习,到最后成了宣明的专属太傅,他一向严厉有余,慈爱不足,该罚就罚,绝不手软。
可是宣明最会撒娇,又因为他晓得她是女儿身的秘密,即便她经常犯错,他也很少责罚,如此纵容她,也养大了她的胆子。
表面上她怕他,实际上她很擅长“对付”他,卖乖、装可怜,讨好他,几种手段下来,真教他无可奈何。
“好几天没见你了,太傅……我想你。”装可怜。
“代替我处理政事一定很辛苦,我好过意不去。”卖乖。
“真不知如何感谢你,你康复了吗?要不要回宫休养?”讨好他。
玉海涛摆手,示意宣明暂停,他实在拿她没办法。
“你身体应该好了,明日记得按时上朝。”他从桌上取饼几本折子,递到她的面前。“这些拿回去看,尽快把我来不及处理的事情安排好。”
宣明顺从的接过折子,看见他的态度缓和了一点,又开口询问,“听说你又要离京出战,是非走不可吗?”
“明日早朝时,我自会向你禀明一切。”
“你上次出征已受了伤,别去了,换别人领军吧!”
“没有更合适的人选。”玉海涛无奈。“你真有心,便在京城挑选可造之材,日后为我们多添一些万夫莫敌的武将。”
宣明忙不迭的点头,“不然,这次我跟你去。”
玉海涛迎上她闪闪发光、满是期盼的双眼,毫不动摇的说:“立刻打消你的念头。”
“我不要一个人留在京城,让我随你出征嘛!”宣明语带哀求,“以前不也有皇帝御驾亲征的前例?带我一起走,一起走,一起走嘛!”
“你当出征是儿戏?”玉海涛扯过被她揪住不放的衣袖,怒声说道:“你我都不在京城,朝野上下谁来带领?”
“太傅肯定有办法解决的。”在宣明的心目中,玉海涛无所不能。
玉海涛无言以对,设想一国之君和顾命大臣同时离京……开什么玩笑?这国家还不乱成一团?!
“陛下,你已非幼小孩童,要懂得自立,我不可能护你一世。”
“除了你,我还有谁能相信呢?”宣明心急,憋不住的忧愁顷刻流露于眉目之间。“一旦有人知晓我的身世,我必定保不住皇位,你教我如何安心?你不在的日子,我每天都寝食难安。”
“我已安排人手,供你差遣,不必担忧,陛下,身为帝王,必须有毅力、胆魄,你是治理天下的天子,勇敢一点。”
“我……”她根本不想当皇帝!
“毋需再说!南疆向来混乱,危害甚多,我必须亲自出马,断绝今后所有的危害。你在宫里等我归来,不可擅自行动,明白吗?”玉海涛不耐烦,直接用命令的口吻,推翻宣明的所有想法。
“我不要!”宣明抓住他的手臂。
“别闹,放开!身为君王,怎么能学市集里的愚昧妇人那样痴缠不休?给我庄重点,别耍赖!”
宣明听他一吼一吼的,脑子逐渐沉重起来,不禁怨他那副凶狠的表情太可恶,枉费他有张赏心悦目的俊脸,对人温柔一点不是更讨喜吗?
“送陛下回宫!”玉海涛越过她,出门对着护送她离宫而来的侍卫们发话,“谁再让陛下外出,有了差错,必诛九族!”
一群人吓得面无血色,宣明身为皇帝的威严,在玉海涛的面前,根本不值得一提。
众人蜂拥而上,簇拥着宣明,请她回宫。
宣明不甘的瞪了玉海涛一眼,他完全不理睬她。再说什么也改变不了他的心意,这个男人顽固,强势,独断得令她难受极了。
她鼻子泛酸,眼眶含泪,咬着牙,闷闷不乐的走出玉家府邸的大门。
玉海涛等她走远了才转身,望向她被众多侍卫包围的娇小身躯。
先皇病丧,将幼主托孤给他,本来就不是一件轻松的差事,又遇上宣明缠人的性子,比隐藏她性别的机密更教他觉得不好处理。
如此弱小的宣明,若失去了皇位,没有权力的庇护,她还能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吗?他又能守护她到何时?
玉海涛收了心,唤来家中晚辈。
人到齐了,他把离开之后会出现的各种情况推算一遍,做好交接,最后留下一人,特别交代,“我走后,陛下若荒废政务,你设法将这东西交给她。”
年轻的晚辈已在朝为官,接过玉海涛递来的沉重盒子,神情疑惑。这东西,方才皇上来时,为何不当面交予?
玉海涛看在眼里,不做解释,挥手让对方出去。
人都走了,室内终于恢复寂静,他散开发,走到院子中。
槐树下,花瓣落在他乌黑的长发上更显颜色艳丽,玉海涛望着高高围墙,围墙外,紧邻着一家人去楼空的住户。
宣明的生母就曾住在那里,那个美貌无双的女子是他的邻居,即使人已过世多年,他仍清楚的记得她倾倒人心的风采。
坚强,勇敢,自信,那独特的女人临终之际含泪恳求他保护宣明一生,他答应了,一生也不后悔,只是宣明为何与她母亲一点都不像呢?难道像先皇?
不,先皇大胆,甚至狡诈,还有些狂妄,但治国有方,只在处理宣明的身分这件事上胡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