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回老二家的实在闹得太过了,连她的重孙也拿出来说嘴,林氏不晓得她信口胡说,坏的是整个闻人家的名声吗?
一笔写不出两个闻人,一荣倶荣,一损倶损,别人看的是门风,而非大房、二房的小家,一旦府里传出什么不好的事,人家不会说哪个房的,而是那个闻人府呀!
还在回味适才戏文的庄氏缓缓睁开睿智的眼,微露精光,神情却如一般老太太一样的慵懒,端起手边的茶一饮。“那就比吧!我这双老眼还看得清,谁也不许頼帐。”她说得公正,不偏袒人,胜负自负。
“有太君这句话祯儿就安心多了,还有各位夫人、小姐,若是你们有兴趣也来做个见证,别说我们胜之不武。”二婶,不坑你是对不起自己,谁叫你欺人太甚了,我先说声抱歉了。
齐可祯话一出,所有女眷都笑了,闻人胜十七岁,在闻人族学就读多年,闻人临五岁,还差着一辈呢!只怕还没一张桌子高,他的字认得齐吗?恐怕这块小珠玉是蒙了尘。
不过她话刚说完,不少兴致一起的女眷也跟着下注,赌林氏嬴的人居多,一张酸枝木条案摆满夫人、小姐们摘下的金钗、银簪、玉镯,还有颇受主子看重的丫头所丢下的耳环。
只是一边堆如小山,一边少得可怜,寥寥无几。
见状齐可祯添了路金,让人取来两千两银票往自家临哥儿身上押,当场有十数双眼睛为之一亮。
“二婶,你怀疑我们临哥儿不是敬轩亲生的,我现在就让你们知道流言是多么不可信,把话乱传的人又是何等阴毒。临哥儿,站好,不许畏缩,你想一辈子被人说你不是闻人璟的儿子吗?”背着这个无形的枷锁,他日后不论做什么都会多一道阴影。
敏感纤细的闻人临本有些难过,不肯抬起头,可是听着齐可祯厉中带柔的言语,他怯生生地把头抬高。
他是闻人璟的儿子,他是!他爹是本朝最了不起的刑官,他不怕、不怕,他以后要当跟爹一样的大丈夫!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曽子曰:‘君子思不出其位。’……你把我念过的全部再念一次。”她嘴角微扬,小心的掩住心中的得意。
童稚的声音略微迟疑地道:“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子曰:‘君子耻其言而过于行。’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优,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
听者闻人临越念越流利的童音,众人的眼睛也越睁越大,一个个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敢相信传言生性鲁钝的孩子会这般聪慧,齐可祯只念一遍他就能记得一字不漏。
“好,不错,再来,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
“子曰:‘道不远人。人之为道而远人,不可以为道。’诗云:‘伐柯伐柯,其则不远。’执柯以伐柯,睨而视之,犹以为远,故君子以人治人……”
无论《论语》或《中庸》,即使是百来字的艰深内容,他念来朗朗上口,没有半丝延滞,额头微微冒汗的小脸由一开始的拘谨变得明朗,小胸脯也自信的挺起,看着齐可祯的双目不错眼,一朵小小的笑花从他唇畔间绽开,漫向整张俊秀面容。
一个念完一个接着念刚念过的文章,十来本书册已迭成一座小山,全是众人亲眼所见,造不了假。
有人惊叹,有人惋惜,有人称奇,也有人如林氏一样的目瞠口呆、惊讶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不愿接受珠玉之子亦是光泽生润的珠玉,而非顽石。
“二婶,还要继续下去吗?”认输吧!你还可以少丢点脸,胜负已定,用不着挣扎了。
和闻人胜一样输不起的林氏牙根紧咬,她同样心疼那二十颗金珠子。“我不信,肯定是你们事先串通好的,存心来讹诈我,我不服气,这是骗局。”
“既然二婶心有疑虑,那么不妨由你抽一本书,你先念一遍,而后临哥儿再念一遍,看他能不能念得出来。”呵呵!让临哥儿“听”书可不成问题,此子天赋异秉,惊才绝艳。
林氏不加思索的应好,她拿的是《中庸》,还特意翻到内文极长的二十章,有意要难倒五岁孩童。
不过处事精明能干的林氏却是识子不多,本是要为难孩子,没想到她先自食恶果,一句句念得结结巴巴,在场有人听见她错了还适时出声纠正,免得孩子跟她一起念错,学习错误的字句,她羞得满脸通红。
她很艰涩的念完,换到闻人临却是毫无滞碍。
“……好学近乎知,力行近乎仁,知耻近乎勇,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知所以修身,则知所以治人;知所以治人,则知所以治天下国家矣。凡为天下国家有九经,曰……”
“够了,到此为止,林氏,你输了。”不想二房太丢脸的庄氏出声制止,眼露欣慰地看着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童孙,他的表现令她惊喜,也大感欣慰后继有人了。
此时的林氏一脸惨白,虛汗直流,她怎么也不能相信哑巴一般的闻人临竟有如此本事,一定是在骗人。
可是她又无法欺骗自己,明摆在眼前的事实哪是她说不信就不信,众目暌暌之下,一个五岁孩童如何作假。
如果他有这样的天分为何没有神童之名,怎会直到今日才展现出彩?!“啊!丙然虎父无犬子,临哥儿也是小文曲星下凡,瞧他们父子多像呀!做起学问来跟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真是如此,瞧那副念书的伶俐样,一看就是个聪明的,谁说他不是闻人大人的儿子我就跟他急。”“就是嘛!简直长得一模一样,不是父子能像得令人嫉妒吗?到底是哪个缺心少肺的缺德鬼胡说八道,想把一个好好的孩子给毀了。”瞧那小脸多讨喜,叫人想抱起来疼一疼。
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的打抱不平,不容造谣者无端诋毀纯真稚童。
此时,闻人临非大理寺卿闻人璟亲生子的流言打破了,没人再有疑惑,他们认为是别人恶意中伤,用来打击闻人璟如日中天的声望,想使他的名声一落千丈,臭不可闻。
而粘氏十分尴尬,她一听人家说儿子先头的媳妇好似与人私通,就生了疑心,还由她口中说出临哥儿不是她孙子,她无地自容地想找侄女帮她解释,别坏了祖孙情,她还是很疼孙子的亲祖母。
可是一回头哪有粘虹玉的身影,人不知去了哪里,她骞然想起侄女回屋换衣了,却迟迟未归。
不过功力深厚的林氏倒是脸皮够厚,无事人似的坐得端正,眼不斜视,笑不露齿,低屑顺眼的装没听见,她可不承认话是她传的,越不出声人家越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可是她想看大房起风浪也要瞧齐可祯允不允,不斗倒二房可以想见往后将再无宁日。
“二婶,愿赌服输,二十颗金珠子别忘了,过两天我差人到你院子取。”她想赖掉可不行。
一提到她的金子,林氏就疼得像要割了她一块肉。“哎呀!急什么,总要找好铺子才能打出圆润的珠子,你还怕二婶欠着不给呀!”
这死丫头存心跟她过不去,她怕什么就拿什么,专挑她最在意的银钱下手,这是成精了吗?
“是真怕呀!二婶,我小门小户出身,没看过大钱,你总得让我瞅几眼开开眼界,不然都成了井底之蛙,天有多大都不晓得。”齐可祯暗讽林氏眼皮子浅,是跳不出井口的青蛙,只看得见眼前的利益却不思未来,急功近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