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衣裤……我可以自个儿来,我……可以……”
趁她努力忆事之际,师父竟替她穿起衣物,等她察觉时想接手,也以为自己接得了手,岂知指尖直抖,连腋下的衣带子都抓不牢,更遑论系上。
“我、我……没办法……”她一脸懊恼。
他模模她的头。“不急。”接着继续替她穿衣套裤,做起来行云流水得很,完全不像生手。
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布女圭女圭被他圈在身前整弄,连头发都帮她梳理。
颊面染开红云,他像也发现了,屈起指节摩挲,跟着竟张嘴咬她脸蛋一口。
其实并不痛,却一下子令她身子发烫,腿心湿润。
“师父你……你到底替多少姑娘穿衣套裤了?你那个……做得那么顺手。”
她的额心又被惩罚般轻拍一记,就听他道——
“能替多少姑娘穿衣套裤?仅仅一个就够本王操碎心,还能有第二个吗?”
“我、我……”她想驳他几句,但脑中回想而浮现的景象是她坠进深海,拚命想把插入胸央的一把倭刀拔出……她明明已踏进死地,而今却在这里,尽避不清楚中间细节,却知自己又给他添麻烦,令他操心。
“我会快些养好的,我……我很……对不起……”
听到她道歉,南明烈面色微变,但见她螓首歪靠在他胸前,羽睫虚掩,仿佛连掀睫都觉吃力似,又不禁心痛。
“迟早会养好的。”一顿。“有本王的离火灵气时时滋养,想养不好都不成。”
丝雪霖微费力地抬头看他,呐呐地问:“师父……是什么意思?”
他抚模她的发,片刻才道:“你之前受伤,血气流失太多,多少伤到根本,本王的离火灵气恰好能用来滋养你,所以慢慢来,会好的。”
“……师父所说的‘滋养’,是月兑光光好在一块儿那样吗?”“好在一块儿”的那个当下,她看到金红火流包裹着他们俩,他的火能强大热烈。
“那样不好吗?”男人不答反问,语调慢悠悠。
不是不好,简直太好。能够跟师父变得亲密,从来都是她丝雪霖人生奋斗的目标,只是她像又“欺负”师父,占他便宜了。
“师父,阿霖这样像不像戏文或书里常出现的精怪?采阳补阴呢。唔……是说女鬼也会来这招。师父,小时候别人喊我‘鬼女圭女圭’,我还挺恼的呢,如今这一身阴气当真太重,自己都察觉出来了,应该跟女鬼差不离吧……师父拿自个儿的阳气和精血养阿霖,可要小心再小心,我怕一不小心把师父采补过头,紧紧巴着不放,会把师父吸干干的……”
她微敛眉眸,说话时嘴角一直微勾,心里不无苦涩。
她确信自己死过一回,死而复生,魂魄也许完整,但这具肉身损害过重。
师父之所以抱她,不是单纯想跟她要好,而是因为她的状况很不好。
她的嘴又被轻拍一下。
“什么女鬼不女鬼的,口无遮拦。”南明烈教训了声,又道:“你要真有本事,本王等着。”
丝雪霖脑子还很不好使,慢了好半晌才想明白他的话。
意思是,他倒想看看她如何“采补过头”,如何将他“吸干干”。
她家师父当真变了,害她已够凌乱的思绪又乱一波。
不等她想出什么话反击,他将她送进被窝里,为她掖好被角。
“师父……”
头一沾枕,上下两片眼皮也跟着粘上似,沉得掀不开。
“睡吧。”
他抚模她的脸,长指有意无意地晃过她鼻下,一再确认那希微却不容错认的气息。
还是太苍白虚弱,但能活过来就好。
先求活,他才有机会慢慢将往昔那个矫健活泼的她养回来。至于在那片大海中泄尽的血气,就从他身上获取吧。
他来养她。
第19章(1)
沿着蜿蜒的山道往下方走,约莫走上一个时辰,每半个月一回的山村集市就办在那处谷村的小场坝上。
男子罩着深色兜帽,落在胸前的散发颜色偏淡,修长精瘦的身形乍然一见,会觉得身板似单薄了些,却是有几把力气的。
就见他总用一张竹编背椅背着自家小娘子上山下山的,而上山“回巢”的路上还得拎着、扛着不少食材,说明这位外地来的、模样太俊俏的年轻汉子还是挺中用,不是仅那张脸生得好看。
至于年轻汉子家的小娘子……欸,还真没见过笑起来那么甜'说起话来那么逗趣豪爽的姑娘,可惜身子骨弱了些,听说远从东海过来,特意来西泽大地寻药治病的,也听说药已寻获,该治的都治得差不多了啊……
“是啊,是治得挺好的,就是还得再调养调养。”丝雪霖呵呵笑道。“再养些日子,大娘肯定认不出我,我就是个容易发福的,以前胖到我家师……男人都抱不动我,都是我抱他呢。”
“哎呀瞧你说的,你抱他……他那么高个儿横窝在你臂弯里,能够吗?”米团子大娘边哈哈大笑边捏着小米团子,将团子丢进低温大油锅里慢慢炸。
米团子大娘也是苗人,但不是巫苗。西泽大地光是苗人便分得出九族十一乡,而这山村集市里来来往往的人除苗人外,其他部族的人可也不少。
丝雪霖喜欢大娘的炸小米团子,是小时候记忆中的味道,那时爹娘尚在,她也曾跟着阿爹、阿娘赶集去,就喜欢吃这种集市上常见的小食。
三个月前,她头一次被师父背来赶集。
师父见她眼睛贼溜溜,鼻子嗅个没停,遂买了串炸小米团子喂她,那时可吃得她两眼汪汪,泪水又流个不停。
之后每半个月一次的集市,他都背她过来了。
由于她实在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尤其拿来对付长辈们,简直无往不利啊,这不才交谈过一回,米团子大娘就将她惦记上了,每回她被师父背到小场坝上,大娘总早早在身旁帮她留了位子,能让她多晒晒阳光,还能吃上刚起锅、炸得外酥内女敕的小米团子。
也因此,她不仅跟米团子大娘熟识了,连前后左右几个摊子的大爹大叔、婆婆大婶什么的,也全都混熟。
大伙儿跟她挺有话聊,因为她天生很能聊,且又出身西泽大地,能聊的事便多了去,而令丝雪霖惊讶的是,她没想到师父在这偏僻山村里,竟也适应得挺好。
师父能用最划算的价格买到最上等的鸡鸭鱼肉,时不时还能得到好几把免费送上的新鲜蔬菜,连果物都能挑到最好的,且还不花银钱。
“阿霖啊,是说你家男人也真了得,咱那日让他整了两手,痛到不行的肩胛骨可都松缓开了,他那手医术不开张整个医馆什么的也实在可惜啊,你说是不?”大娘捞起炸好的小米团子,给了她一小盘。
丝雪霖用细长竹签子叉着吃,小米团子热烫烫又软乎乎,吃得她眉飞色舞,边听着长辈们夸赞她家师父——
“是啊是啊,俺这两只膝盖以为要废了,也多亏你家男人出手整了整,之后又开了药单子。咱按那药单子煎药服用,才十多天,走山路都觉松快许多。”
“我这手腕也是他给治的,还教我自个儿按压穴位呢。”
“要给他诊金,他也不收,你家男人真是个寡言能干的,阿霖摊上这么好的汉子,可真教人羡慕啊。”
“要不是看在阿霖的分儿上,老身早对那俊俏后生出手了,那是手到擒来啊,且看看他能不能逃出老身的五指山?”
丝雪霖禁不住炳哈大笑,笑得当真没心没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