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这么狠心……”小泵娘很哀怨。
突然——
“那就用不着跟师父讲道义啦!看招——”娇身一跃,从大棋盘上方翻飞过去,棋盘仍好端端的,上头的棋子各在各的位置,她人已撞进俊美亲王怀里。
“输棋了还胡闹吗?”他怒斥。
“要是赢了何必闹?就是输了才要闹啊师父——”她说的很有理吧,哈哈。
俊美亲王起先毫无防备,实被她闹得手忙脚乱。
待定神,他三两招就把她从身上“拔”开,一条长腿横在她小腿肚上,单掌锁拿她两只秀腕,将她制伏在软榻上。
她哀哀叫趴着,两臂被扣在背上,双腿只能蹭啊蹭的小小乱动。
俊美亲王就看她还想怎么闹腾,他等着呢!
……然,夸张的哀叫声却止住,小泵娘竟不出声了。
俊美亲王见姑娘家身背静静伏着不动,扣住她腕处的手劲不禁松放了些。
见她依旧没有动静,他探手去挪她的脑袋瓜,把她趴着的脸扳向自己。
一看,不由得叹气。
她默默哭着,颊面和鼻头都哭湿哭红,大眼睛盈盈望着他。
他只得撤回手,收回压制她的长腿,不擒拿她了。
那张稚气未月兑的脸突然破涕为笑,笑得一脸小奸小恶样,接着便学小毛虫蠕动身子,得寸进尺地朝他爬来,把头搁在他盘坐的大腿上。
她小小声嘟囔,“师父不让人抱着睡,那靠着睡总可以吧?”
罢才心坚如铁将她擒拿的手轻覆在她额面上,徐缓顺着她如瀑般的发丝。
她开心了,觉得心暖心安,脸颊贴着轻轻摩挲呢喃——
“师父要一直在……一直都在,就很好。”
可是有一天,师父忽然不在了。
他不见了。
所有人都找不到,让她也找不到。
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第9章(2)
“小姐——小姐——醒醒!”男人唤声沙哑艰涩,仿佛历经连日风霜,凛洌北风钻心入肺,刮得喉伤累累。
“唔……”她发现自己喉中亦是干涩,一个竹筒水壶抵到嘴边,她神识终于从浑沌不明处泅回,抱着竹筒猛灌好几口清水。“咳咳咳——咳咳……”
男人略急又唤,她已然张眸,映入瞳底的是一张黝黑严峻的面庞——缥青。
丝雪霖抱着竹筒水壶撑身坐起,已记起前因后果。
东南海寇与海上倭人进犯,完全不讲究战术和阵式,一味抢滩,来势汹汹。
初时的确不好对付,但重中之重的是,不能放他们任何一艘船上岸。
以往对付东黎国水军时,因是大规模作战,敌军若打上岸来还得听主将指挥,不会四处流窜,除非是战败怕被俘虏的逃兵。
可是这些刀口舌忝血的海上贼寇和倭人便不同了。
他们七、八个人就能组成一小支势力,上岸了能分别逃窜再聚集,沿海纯朴无争且毫无防备的渔村成了他们的盘中飧、囊中物,轻易能被烧杀洗劫。
数座示警的大锣被敲响,望衡水陆军动员迅速,她的翼队亦快速加入战局。
陆营在岸上布阵,水军将防线拉至海上,战了整整两日终把敌寇逼退。
海寇与倭人所占据的巢穴多为海上无名小岛,必须深入海域才能抵达,莫追为妙,于是赶走敌人之后,望衡军能做的就是加强防守。
一战方歇,清点伤兵,海面上轮流巡视的人手甫安排妥当,她脑子稍微能定静下来,却见暗卫头子缥青在众目睽睽下现身。
师父必定出事了——要不,缥青不会如此行事。
她心脏急跳,血液往脑顶冲,觉得驾小翼与敌寇决战海上都没这么心慌惊恐。
她原先还抱一丝侥幸心思,想着许是师父令缥青传达消息,其实无大事的,一切是她多思多虑,是她庸人自扰……然,缥青接着对她道出的事,将她那些侥幸冀望毁得连碎片都不剩。
“那一日,爷一行十余人往北走,策马出关,至天南朝与北溟之间的天险地界,那里尽是高崖绝壁,是一片壁崖形成的山群,壁崖与壁崖间的小路蜿蜒交错,岔口甚多,王爷令部分人马留守入口,带两名随从深入,在下暗中亦跟了去……那头猛虎来得太快,王爷为救一双小姊弟,遭那头猛虎扑倒,顿时地动山摇,震得人仰马翻,待定下,什么也瞧不见……”
怎可能不见?是活生生的人啊!要如何一下子消失不见?!
她狠狠呆住。
懊是呆了好长时候,直到她被海水弄湿的头发和衣衫都干透,肤上甚至结出一层薄薄盐粒,她才极艰难、极嗄哑地呐呐出声——
“师父不会不见。他应承过,会一直在一直在……不会不见的……”
她冲去找此次肩负起作战指挥大任的赵副将,将事情简单扼要告知,然后实在等不及赵副将将人马集结好再出发,她抢了谁的马,策马疾奔,沿着海境直直往北边飞驰。
缥青有没有跟来,她不清楚,也毫不在意。
她只是想去师父去的地方,她原本要随他去的,他不让她跟,结果……结果他却不见了!把自个儿弄不见了!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何时昏厥过去,她也不清楚,老实说,她一样不在意。
此时醒来仅觉懊恼,觉得身子骨还是不够打熬,才在海上战了两日,回到陆上后抢马疾驰不过一天,她就累晕过去,太弱太弱。
“就是此处吗?师父遇到大虎的地方……”只见一片满目疮痍,近身之处岩块碎裂层迭,不难想象当时这块土地震摇得多厉害,把耸立的几处壁崖全都震垮,倒成一片的碎石裂岩堆。
在场有三、四十人忙着搬开石块,有的徒手搬运,有些则利用马匹兽力,但清理出来的范围还很小。
“小姐刚从马背上摔落,还是再歇片刻为好。”缥青沉声道,欲阻她起身。
“无事。”她还能撑持。
身为暗卫,缥青惯于沉默,此时却不得不出声——
“随王爷进到壁崖山群里的两名亲兵被压在大岩块下,尸身已寻获,唯独不见王爷和那双小姊弟身影,当时事发突然,虎啸加上地裂山摇,灰飞烟灭,满目黄尘,欲出手已然太慢……在下确实有失护卫之责。”非常之惭愧,却寻不到该责罚他的那个人。
“这些人是……”丝雪霖掌着地慢慢立起,瞬也不瞬看着现场。
“王爷那一小队人马余下的十余名亲兵,再加上就近从北境边关急调过来的人手,还有几名自愿帮忙的当地百姓。”
她点点头。“……一定还活着。”
“什么?”
“就做该做的事。”她喃喃像说给自己听,脸色苍白,但眼神坚定。“赵副将很快会带人赶来,人多好办事,总得先做好该做的,余下的……先不想。”
看着她挺肩笔直走向那似乎一辈子也搬移不完的碎石岩堆,缥青忽而有些明白,明白清冷孤高的主子为何会与她为偶……大乱当前,她自能镇魂守心,下正确决断,做该做之事,敌寇突然来袭她是这样,听闻她的亲王师父遭难、下落不明,她亦能如此。
“小的再返回一趟,领赵副将等人马过来。”
暗卫们尊烈亲王为主,只对自家主子自称“小的”。
之前即使知道主子欲迎她为妃,他仍对她自称“在下”,此时却以“小的”自称,是有了想将眼前女子视作主子的心思。
丝雪霖无心去留意暗卫的思绪转折,她要做的事很多,还有很多,而目标仅有一个——找到师父。
找到之后,她要像条小尾巴那样紧紧粘在师父的后头,上穷碧落下黄泉,她跟到底,让他甩都甩不月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