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他们入住一家舒适的客栈,用了晚膳,各自回房后,范敏儿就发挥缠功,硬是要让靳懿威换上她为他买的一袭新袍。
靳懿威心情是矛盾的,他的心不希望向她靠近,但他的身体却不听指令,像有自我意识般乖乖站到她面前,让踩着矮凳的她为自己套上衣袍。
范敏儿为他扣上衣领后,跳下矮凳,退后两步,笑着打量他,“真好看。”一袭绣着银线的圆领紫袍衬得他满身贵气又不失威严,俊朗出众。
他道:“无须添衣,我衣物已足。”
“你是我的丈夫,妻子穿得好,丈夫总不能穿得太寒酸。”她愈看愈满意,但这回打量的是他的五官。他的额宽,两道剑眉下,黑眸深邃,鼻梁高挺,唇形性感,这张俊美无比的脸唯一可惜的就是总散发着冷峻及严谨的气息,少了点人味。
靳懿威凝睇着她娇美面容上的满足之色,心跳突然加速,他眉宇一皱,没说半句话,转身就往自己的房里走去。
“爷总是摆着一张冷脸,还是夫人厉害,能自在的和爷说话,对爷笑。”雁子小小声的说着,她是真的很佩服自家主子。
“就是,真的很厉害呢。”玉荷也一脸认同。
也许连两名丫鬟都没发觉,这一趟南下,她们主仆间的界线在范敏儿率性亲和的言行举止下,已经愈来愈模糊。
“你们两个,什么厉害,爷又不会吃人,怕什么!”范敏儿笑着打趣。
主仆的谈话声全落入隔壁房间的靳懿威耳里。
他坐下,面露思索,他的确是习惯性摆出一张冷硬的脸孔,但在嫡庶分明的家中,动辄得咎,家人个个心中尽是狡诈与争斗,他若不将自己保护好,就会成了他人斗争的棋子,所以他总是与家人保持距离,拒绝被利用、被算计,但同样出身嫡庶分明的家中,范敏儿却是个异类,不仅主动求娶,又不吝惜在他面前展露她的喜怒哀乐,没有丝毫矫饰,她怎能对他如此毫无防备?
“夫人,我已经将银票按您的指示存进钱庄了,这是日后可以提领的印章。”
一墙之隔,内功精湛的靳懿威能听到苏二回报范敏儿交办的事,说来他也是佩服她的,赚取的银票竟多到放在身上都让人不安心,这才存到钱庄,等到了定容县后提领,减轻遗失的风险。
这多是商人为避免长途携带金钱不便或被抢劫、偷窃的风险,才会思及的作法,怎么她一个侯府闺女也能如此熟稔?
“钱庄的人知道我们要去定容县,还说那里虽然离知名的苏杭远了点,可也是富饶丰美、地灵人杰的好地方。”苏二的声音透着兴奋,毕竟那可是主子日后要管辖的地方。
“是啊,那里虽不大,但好山好水,许多富商在那里购置宅院,通商港口附近更是店铺林立,船员、商旅们,还有说着异国语言的洋商就在街上来回穿梭,热闹极了。”范敏儿脑海中已浮现了那里的景致。
她怎么会那么清楚?靳懿威眉头一拢。
玉荷好奇的问,“夫人怎么知道这么多定容县的事?”
“呃——你家爷要在那里当差,咱们这段日子在外行走,我当妻子的当然得趁机多多打探,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官场险恶,偏偏官商又是一家,爷要在那里独善其身是没办法的。”范敏儿说到后来透露出她的担心。
“夫人对主子真好。”苏二的声音充满感动。
“傻苏二,你的主子是我的丈夫,我对他好本来就是应该的。”
怎么会是应该的?他们不算是一对真夫妻,她频频付出,他虽有所感,却因太多顾虑而不敢靠近。
靳懿威陷入深思,片刻之后,才恢复平静。
之后,玉荷、雁子及苏二分别伺候两名主子梳洗沐浴,接着各自回房。
苏二跟两名车夫同房,三人围桌而坐,苏二口沫横飞的赞美着范敏儿对靳懿威的种种好,没想到一炷香的时间后,他就被另外两人推出门。
他拼命摇头,却被继续推到斩懿威的房门口,其中一名车夫还帮忙敲门。
“进来。”
靳懿威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两名车夫迅速的闪回房间。
苏二只能硬着头皮开门进去,搔搔头,缓缓走到在看书的他身边,吞了吞口水方道:“爷,再、再过七日就到定容县,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就别说。”靳懿威翻阅书本。
“不行,不说又、又很难过。”苏二小小的声音有些结巴。
他抿据唇,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视线转向他,“那还不说?”
“主子跟夫人明明是夫妻,为什么那个——过去府里要给爷通房丫头,爷也不要,是不是、是不是……”苏二又吞了口口水,却再也说不出话来,因靳懿威冷峻的目光射了过来,他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又急急起身,以火烧的速度跑了出去。
靳懿威抿紧薄唇,放下茶杯后,轻扣杯沿。苏二胆子变大了,竟然怀疑他这个主子不能人道!他浓眉一蹙,范敏儿该不会也是这么想?
思及这个可能性,他竟然有股冲动想到隔壁去将她拉入怀中,让她明白他是如何的渴望她。
他渴望她,也是近几日来他一直不愿正视的问题。
当日,在她落水时拥她入怀的那一刻,他就能感受到身体的需求。怀里的她十分柔软,他还清楚的看到她湿身后那已然成熟的娇躯,他并非柳下惠,因此如今每每与她对视,都成了一次次自制力的考验。
这一晚,因彻夜难眠,他利用轻功无声无息的掠窗而入,来到范敏儿的房间。
他伫立于床畔,凝视她许久才迟疑的伸出手想碰触她的脸,但尚未碰到便又收回,再看了她一眼,才掠窗离开,回到自己的房间。
靳懿威苦笑,他在想什么?他不该碰她,也不能碰她,算算时日,再过半年他就会死,而且还死得不明不白,所以他重生后开始找寻真相,按照前一世的种种经历,以相同的轨迹再下江南,期许能在蛛丝马迹中找到害死他的幕后凶手,逃过死劫。
这次的重返与前世不同的是他身边多了个范敏儿,一个不在乎他的淡漠疏离、真诚付出的妻子,让他硬如石壁的心墙出现了一丝裂缝。
只是他小心翼翼,步步为营,不仅暗暗练就一身好功夫,还养了一批替自己办事的暗卫,就是为了将来做准备。目前一切都在掌控之中,他绝不能因为她打乱计划,悸动的心也只能就此打住。
靳懿威一行人一路辗转南下,这一日终于进入江南地界定容县的近郊,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绿意盎然的山峦,小小的村落多是白色墙壁、黑色屋瓦,斑驳的古桥旁,垂柳绿波,幽静怡人,马车前行就进入热闹繁荣的城中区,再往前便可见人来人往的港口。
两名车夫在问了路人后,驾车来到县衙所在的铜环大门前。车夫先行下车,与守在大门的衙役说了几句话,就见一名衙役往里面跑,另一名则快步上前迎接靳懿威等人。
当靳懿威等人走进县衙大门后,偌大的院子里已有多名衙役分成两列恭候。他们清一色穿着黑色袍服,腰间佩长刀,脚蹬黑长靴。
衙役们虽然已知新官将上任,还偕新婚妻子同行,但当他们发现来自京城世家的县官夫妇是俊男美女,每名衙役都禁不住看直了眼。
“咳。”
一声轻咳突然响起,众人连忙垂首而立。
出声的是一名穿着蓝色袍服的三十多岁男子,他先向靳懿威及范敏儿行礼,再自我介绍,“下官名叫魏干,是前一任县官的师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