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皇上派人追查,查出这一切都是因皇子间的夺嫡内斗而起,原来成了东宫太子的二皇子担心原本就备受皇帝宠爱的三皇子立下功劳,储君之位会有变,他才从中阻挠,派人放火烧毁仓库。
这火来得太猛太快,上千名等着领米的饥民争相推挤逃命,最终造成数百名百姓走避不及,葬生火海。
这事皇上原本是要压下来的,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放火造成百姓重大伤亡、赈灾的米粮付之一炬的罪魁祸首就是当今太子一事被传了出去。
全国上下众怒难消,舆论哗然,为此,皇上不得不废太子,好平息百姓怒火。
但事情未了,皇上在废太子之余,也趁机整顿朝中派别,几个被视为立场分明、拥戴二皇子及三皇子的世家大族都在名单内,皇上直言,他治理的熙朝不许结党营私、不许拉帮结派,朝野若无法齐心,又如何富国强兵,百姓安康?
于是,世家大族、三代当官辅政的靳家,因拥戴三皇子,也被卷入这次的夺嫡之争,一家子当官的,除了靳懿威外,全被摘了乌纱帽。
不知内情的会觉得靳懿威很幸运,知情的就知道他是最大的苦主。
才学过人的他在靳府是不受待见的庶子,生母早逝,直至中举才在家族中受到重视,也因为他是世家子弟中少数靠自己中举的,格外入皇帝的眼,眼看就要飞黄腾达,却因为这件夺嫡之争被波及,锦绣前程没了,议好的婚事也没了,且再半个月就得动身前往江南当一名小小县官。
范敏儿想到这里,不由得闭上双眸,却无法压抑胸口间翻涌的心惊胆颤。
这个时间,前世的她还活着,可她现在却在范敏儿的身体里重生,那在江南的朱微茵会是谁?范敏儿吗?她在那里又在做什么?家里的人跟洋行都好吗?她心里有成千上万个问题待解。
她好不安,唯有去一趟江南才能找到答案,可偏偏范敏儿已经退亲了,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走这一趟,希望能重新开启前往江南的大门。
“小姐,已经到了。”
马车外传来雁子忐忑的声音,接着,长长的绣帘被玉荷揭了开来。
范敏儿倾身,踩着雁子搬来的矮凳下了马车,抬头看着眼前这间位于静巷内的大宅子,认真说来,它其实是京城迎宾大客栈的偏僻后院。
雁子在她的眼神示意下,走上前举手敲敲紧闭的后门,后门随即打了开来。
范敏儿眼中悄然浮现一抹淡淡笑意,她重生后办大事,好像都只能走后门呢。
繁华京城中,如今最热门的八卦当属靳家,靳家大宅前总有些好事者驻足观看,对里头指指点点,毕竟靳家虽然被抄家丢官去职,但皇上厚道,念在其三代为官,给了靳府一个月的时间让他们打包离开,除了房舍土地不得买卖变现外,大宅里的东西并未扣押,任由他们处置。
自那之后,每日都可见到一些价值不菲的家具、古董字画被搬出来,接着就是靳家几房在众人面前你抢我夺,争执不断,于是古董花瓶碎了,字画被撕了,众人张牙舞爪地指着对方,露出互相怪罪的丑陋嘴脸。
等到大宅被搬得差不多后,各房接着抢的就是彼此私藏的金银珠宝。据被遣散的奴仆说,平时雍容华贵的几房夫人、女眷光为了一包首饰就抢成一团,还差点将一名夫人的眼睛给抓瞎。
不意外的,靳家成了京城人眼中的大笑话,靳家这个世家大族也终于意识到这一点,他们开始思考,将目光放到安静独居在后院一隅的靳懿威身上。
虽然他从朝廷新贵被贬到江南的定容县当知县,但与家族的其他人相比,皇上对他绝对是特别宽待,他们心里有底,靳家若要从谷底再爬起来,只能靠他,因此他们开始抢人,假装心疼的说靳懿威平时孤家寡人,只有一名小厮随侍,倒不如一家子同下江南,彼此住在一起也有个照应。
但这个如意算盘没成,靳懿威不配合。一个没有亲娘的世家庶子在家族中备受冷遇,就连亲爹也不曾关爱,多年来,他冷眼看着家中几房争夺权力、勾心斗角,对人性失望,对古今赞颂的亲情更是嗤之以鼻,在他眼中,人与人之间没有单纯的付出,只有算计、利与欲。
一连数日,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拼命挤到他眼前说他是家族中最优秀的苗子,靳家日后只能靠他光耀门楣的一张张嘴脸,反感到只想吐。
为图个清净,他离家搬到迎宾大客栈小住,但家人不死心,尤其是他的父亲,时不时上门游说,说着那些身为靳家子孙该有的责任义务。
他烦了,累了,索性拒绝见外客,这几日也已经将该处理、该办妥的事都解决了,明日就能提早下江南,远离这一些所谓的“家人”。
只是眼前这个头垂得低低的,端着托盘缓缓踏入他房里的店小二,怎么看都不对劲!
范敏儿一双玉手微微颤抖,将托盘上的茶水跟冒着热气的饭菜一一挪到桌上后,这才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粉妆玉琢的脸蛋,神情紧张的看着坐着的靳懿威。
“是你!”靳懿威表面平静,但心里是讶异的。他已经顺她的意解除婚约了,一个世家闺女又为何要打扮成店小二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
范敏儿先是有礼的福个身,再尴尬开口,“是我,我知道我的穿着很奇怪,但如果不这么做,便见不到靳公子。”
她话里有点小小埋怨,她写过帖子让人送来给他,看能否见上一面,但这家伙连帖子也不收,她只好派人守在客栈前,只要见他外出,便一人跟上,一人回报,可这家伙根本消失,连客栈也不出,她能怎么办?
靳懿威勾唇,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笑容,“见了也是白见,请范小姐离开。”
这么快就下逐客令!她咬着下唇定眼打量,他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一身质料极佳的黑色圆领袍服,俊美无比,只是眉宇间始终散发着冷峻及疏离,明摆着他就是这么不好相处。
怎么办?认真算起来,此时的他未下江南,跟她是尚未见过面的,与原主范敏儿也只见过两次,怎么这么难亲近,她能成功说服他吗?唉,她的额际都隐隐疼起来了。
见她只瞪着自己却不说话,靳懿威冷冷开口,“范小姐,需要叫人进来帮你离开?”
要叫外头守门的小厮撵她走?不行,她好不容易才混进来的,可是瞧他这张冷冰冰的俊颜,她过来前酝酿好的情绪、准备好的说词,全被他打乱了。
靳懿威突然站起身准备往外走。
范敏儿想也没想的快跑到他面前,双手大张拦阻他,“听我说些话,你可以边吃边听我说,不然,我、我今晚就赖在外头不走了,真的,拜托。”天啊,他真高,而范敏儿这身形实在太娇小了,她得仰头看他,可真是费力。
见她眼中闪烁着坚定,他的黑眸迅速闪过一丝微乎其微的错愕,而后随即冷冷的看着她。
她则勇敢的仰头凝视,虽然脖颈真的好酸啊。
他重新落坐,而她连做几个深呼吸,走到桌子旁,从袖子里拿出一个雕刻精巧的小小木盒,放到桌上,打开后,里面是好几根银针。
他蹙眉看着她。
“靳公子与我一样出身世家大族,同是庶出子女,该是见惯宅中的尔虞我诈,对没事献殷勤的人一定会特别警戒,这盒银针是我送给靳公子的第一份礼物,我今日来,有两份礼物要送。”她拿起一根银针,一一在饭菜上试了一轮,银针都未变色。她擦拭好银针后,对着他嫣然一笑,“靳公子可以放心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