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想到,这高高在上的尊贵老人家竟如此开通豁达,并没有一般百姓都介意的门当户对观念。
愿意让她这身分卑微的女子高攀她最疼宠的孙儿,这太令她不可思议了。
看着宋珞淳错愕、不敢置信的神情,皇太后慈蔼道:“皇女乃女乃活到这岁数,看过太多名门婚配下的怨偶,深深体悟到,门当户对不代表一切,我要我的孙子长进、幸福、快乐,只要你能成为他的贤内助,为何不能将你娶进门?”
宋珞淳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原以为,她与宇文凛之间最大的难关会是太后,没料到……真的没料到竟会得到太后的赞同。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奴婢可以等王爷,若将来真能与王爷厮守,这是奴婢求不来的天大福分。”
有了皇太后的赞同,两人可以长相厮守,这也是她和宇文凛所企盼的,但此刻她的心情却是五味杂陈,难辨滋味。
若肚子里的孩子没掉……那该有多好?
闻言,皇太后怜爱不已地叹道:“好丫头,委屈你了。”
宋珞淳摇了摇头,就算没办法见上宇文凛一面,她冀望他可以耐着性子熬过这段岁月,等待两人再见的那一日……
三更天的梆子刚敲过,静谧的夜恢复原有的寂寥,除了虫鸣,再也听不到其他声音。
月光斜斜地透过窗格洒入,皎亮的银色月光将空中的浮尘映照得清清楚楚。
宇文凛怔怔地望着眼前情景,心想,往日这时分他在做什么?
终日无所事事,夜夜筌歌,饮酒听曲……可如今,他却烦闷到想去数空中的灰尘。
他自嘲地扬了扬嘴角,如果宋珞淳见到他意志如此消沉,应该会板起脸,耳提面命一番吧?
思绪转到那个总爱叨念他、对他说理的女子身上,本就低落的心情在瞬间坠至谷底。
离去前,她依依难舍,满脸忧心地送他离开,但……在他确定被圈禁的这一个月来,他却迟迟等不到她来见一面。
他虽明白遭圈禁是不允人探视的,但他却私心希望,她能为他努力一下,至少让他见她一面也好。
但他等不到她!
他像个傻子似的,天天数着日子,由天亮到天黑,由期待到失望……
他的确是个傻子,还是个无所事事的傻子,若不是,又怎会如此虚度光阴?
于是在第四十五天后,他彻底绝望。
在两人的感情逐渐稳定后,他曾找福如嬷嬷问过宋珞淳的仆约,知道她和一般签了死契的仆役不同。
她只签了几年仆约,时限一到,会依主人家的意思或自己的想法,决定是否再续约留下。
她若真的对他失望了,是不是会毅然决然离开?
如今遇上他被圈禁三年,她是否会顺势结束一切,与他划清界线,不再有所瓜葛?
思及这个可能,他简直快要崩溃了。
他脑中深深珞着她对他说教时的严肃模样,还有她对着他笑时,眼眉皆柔软的娇美,更喜欢她被他逗得小脸绯红的可爱神情,连她说着家中变故时的哀伤惆怅,也在在牵动他的心。
她的一颦一笑历历在目,岂是说忘就能忘得了的?
而她,心里还有他吗?
一个个猜测在脑中反覆再反覆,最后搅和纠缠成团,让他怎么也厘不清,头痛得像是要炸开似的。
怕自己再继续待在屋里,不是被胡思乱想、惆怅低落的情绪给淹没,就是会被闷死。
宇文凛烦躁地起身踱步至屋外,想图一丝清静,却发现心情因为眼前所见,变得更加低落。
仰头一望,四周砌着高墙,墙上植着果实会刺人的蒺藜,外头有着护卫轮夜值守,他虽可以自行活动,却逃不过被圈禁划定的空间。
他不禁拢了拢身上的厚氅,幽幽长叹了口气。
身在此处,他的自信、自负全在一夜间被夺走,或许……连最心爱的女子也失去了……
这样的日子还有一千零五十天,漫漫长日,他该如何打发?
第8章(1)
春去冬来,转眼过了三个秋冬,在刚过完年后,天气尚不及放暖,园子里的春花彷佛闻到春天的气息,急着锭了满园。
宋珞淳瞧着花况,一大早赶忙支使着奴才与丫鬟,提着桶子去承接凝在花叶上的雪水。
“长寿,你去帮春杏将那一桶盛满的雪水送到厨房。”
“知道了。”他应了声后,快手快脚地提着桶子往厨房的方向疾走。
她望向在园中一隅帮忙集雪的丫头,跟着又问:“秋桂,茶具准备得如何了?”
宇文凛离开三年,这三年他惯用的东西在洗净后全收了起来,如今主人终于要回府了,收起的东西得一一拿出,只求让他回府时感觉与离开前无差异。
又因为他只喝凝在花叶上的雪水所泡的茶,所以宋珞淳一大早便领着一群仆役,在早春晨阳大绽前,集够能煮茶的分量。
闻声,秋桂拍胸脯保证。
“昨儿个都已经拿出来烫洗过、擦拭过,保证干干净净、不染半分尘垢。”
今儿个是罄郡王府最重要的日子,人人知道主子会在今日被释放回到府中,情绪跟着染上喜悦,做起活儿来也特别有劲。
宋珞淳被她夸张的语调逗得笑了出来,转身却瞧见年纪最小的丫头春玉正踮着脚尖,要去构高她几乎两颗头的白梅枝,于是出声制止。
“玉儿,构不着别勉强,受了伤可不好。”
瞧着身边的丫头姊姊们迅速拨弄着凝在花叶上的残雪,春玉不服输地应道:“行的!”
好不容易指尖拨着了梅枝条,她兴奋地用力一扯,竟将枝条给折断,身子跟着因为过分用力,顺势往后倒。
“小心啊!”
宋珞淳见状,急奔上前想要扶住她,却因为脚步太急,一脚踢上园中的卵石,直接往前倾倒。
“淳儿,小心!”
杵在她身边不远处的添旺见那惊险状况,不假思索伸出手环住她的腰,稳住她的身子。
说起来还真是好笑,宋珞淳急着想扶住春玉,自己却差一点跌倒,反成了那个需要被扶住的人。
“谢谢你。”回想方才惊险的经过,宋珞淳直拍着胸脯,浑然忘了添旺的手还搁在她腰上,转过头望向春玉问:“玉儿你没事吧?”
一跌在软乎乎的雪上,春玉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没事,倒是让雪给弄湿了。”
她的话一说完,惹得园子里的丫头全笑开了,瞬间笑声漫开,冷空气里添了一丝欢乐。
添旺见宋珞淳那一抹笑宛如含苞的花朵瞬间绽放,美得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谢谢你。”
稳住身子,她有些不自在地开口道谢,添旺闻声赶紧收回搁在她纤腰上的手,对着她挠挠头傻笑。
“不、不用客气,呵呵。”
宋珞淳没多想,只觉添旺憨直热诚得可爱,道完谢接着转向春玉道:“那你快去把裤子换下,若是像我一样染了风寒可不好。”
三年前滑胎后,她的身子骨不似以往,总会在季节递嬗时染上风寒,往往只要一病,总是要躺着休息个三、五天才能下榻。
在得知宇文凛归府的时间后,她一直小心翼翼,没想到还是染了风寒,所幸这回没病到下不了榻,否则她真的会恼死自己。
春玉听她这么一说,却还是犹豫着,不知该不该就这么放下手头上的工作。
“可是……”
看出她心里的想法,宋珞淳催促道:“别可是,速去速回,这工作做完可还有其他活儿得干。”
埃如嬷嬷年事渐高,又加上皇太后对宋络淳的承诺,她早早接了管事的职务,为人公正、赏罚分明,却又不仗着位高权重而对下人颐指气使,府中下人皆很喜爱她,对她十分信服、敬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