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沐儿接过那张明细看了看,“劳先生费神了。”
“不劳烦、不劳烦。”吴吉摆了摆手,客客气气地道:“娘子没有疑问的话,吴某就告辞了,以后一个月来与娘子结算一次,若是需要任何帮忙,只消到城里的湛家砖厂说要找吴某就行了,二爷吩咐过,娘子若有困难,任何时候千万不要客气,尽避开口。”
丁沐儿笑了笑,“请先生替我谢谢二爷了。”
湛家多大的生意,帐房掌着钱,是最重要的位置,平时巴结的人肯定不少,可这吴大掌柜却对她这个村妇周到有礼,倒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丁沐儿送走了吴吉,连忙将装有现银的箱子拿到房里,留下部分的碎银日常花用,其余的都锁到床下的红木大箱子里,钥匙贴身带着。
手里握着这么一大笔钱,心里也踏实了,左右等泥浆陈腐也要一段时间,她便画了张包窑图,找泥水工人在后院盖了一座窑。
如此,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就在她沉浸在快能做出陶瓷的喜悦之中时,这一日,郭大娘上门来借酱油了。
酱油借到了,郭大娘却不走,还左看右看,然后手掩着口,神秘兮兮地压低了声音,“丁娘子,听说你们在山洞里亲嘴儿了。”
讲到“你们”两字的时候,郭大娘的眉毛还不断往里间耸动,摆明了在暗示另一个当事人是住在这里的阿信。
丁沐儿一时吓得不会动。
那日山洞里只有她和阿信,这蜚短流长是从何而来?分明是有人放出了消息,谁干的答案昭然若揭。
“丁娘子!”郭大娘拍了她一下,咯咯笑道:“我本来还半信半疑呢,看你这样子,是真的亲嘴儿了喽?”
“不是!不是真的!是假的!”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郭大娘呵呵呵地笑道:“现在全村的人都知道啦,村长还作证那日你们下山时衣衫不整、神情疲惫……”
什么衣衫不整、神情疲惫,这都歪到哪里去了?他们遇到了山崩耶,难不成还要兴高采烈、精神抖擞的下山吗?丁沐儿真觉得有理说不清。
她耐着性子对郭大娘解释,“大娘,我们衣裳破了是因为遇到了土石流,山崩了,是被树枝划破的……”
“我知道,你甭急。”郭大娘对她眨眨眼,表示她们是自己人。“我不会误会你,可别人就难说了,尤其你们还亲嘴了,听说还抱着睡了一夜呢,这可不是小事,是大事,天大的事……”
丁沐儿瞪大了眼,连抱着睡都“听说”了,把话传出去的那人究竟还说了什么?
她急赤白脸地道:“大娘,你去帮我澄清澄清,就说是有心人瞎说的,没那回事……”
“怎么会没有,明明就有嘛。”郭大娘笑得不是普通暧昧,她打量着簇新的屋子。“我看你房子都盖好了,正好适合当做新房,小阳也该有个爹了,小阳那孩子可喜欢阿信了,一天到晚的信叔挂在嘴边,信叔说的话像圣旨一样,你嫁给阿信,小阳肯定不会反对,还会举双手双脚赞成!”
“大娘!”丁沐儿实在无言,她哪时说要嫁了?
冰大娘撞撞她手肘,自作聪明地道“别害臊了,你的事大家都知道,就算你再嫁,也不会有人说什么。”
丁沐儿额上三条线。
她哪是怕再婚被议论啊,她只是还没想到那里去,起码要等到阿信恢复记忆,不能在他还失忆的情况下跟他成亲,要是他好死不死已有妻室,她不就成小三了?
冰大娘一走,她便气急败坏的去后院找阿信算帐。
他正在劈柴,眼下已入初冬,他没月兑衣服,所以她完全可以直视他,二话不说的愤愤然兴师问罪——
“你为什么跟别人说咱们在山洞里亲嘴了,还抱着睡了整晚?”
这时代名节会压死人,郭大娘说的那些话就足够让她被人指指点点了。
其实就算在现代,要是有人突然上门对她父母说她跟男人在山里过夜,她父母也不会等闲视之,何况是古代,那些闲言闲语要是小阳听懂了,对孩子可是一大伤害。
“为什么不能说?”阿信劈柴的动作停下来,咧着嘴笑了笑。
“为什么不能说?”丁沐儿高八度的重复他的话,瞪着他跳脚道:“哪有为什么!三岁小娃也知道,就是不能说!”
“都是事实,我并没有编故事。”阿信一笑,态度十分的赖皮。
第九章心计,请入瓮(2)
丁沐儿被他气得快吐血,她跳脚的瞪着阿信,“你说,你在打什么主意?为什么到处散布流言,破坏我的名节,你想做什么?”
“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他不笑了,目光炯炯然的凝视着她,眼里平静无波,却又似有千言万语。
丁沐儿心里一跳,他是提过要成亲,要她做他的娘子……
“罢了,我知道自己不够格。”他蓦然之间满眼的落寞。“一无所有的人,还想癞虾蟆吃天鹅肉。”
他说这话,听得她心里十分难受。天地良心,她不是因为他一无所有才避谈婚事,她就只是顾忌他可能已有妻室儿女罢了。
她于心不忍地道:“你别这样,我没嫌弃你,半点都没有。”
“不必安慰我了,那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他自我解嘲的笑了笑,搁下了斧头。
“不必等我吃晚饭了,你跟小阳先吃吧,我跟李猛说好了,晚上要进山里去打黄鼠狼,剩下的柴,我明日再劈。”
望着他负气进屋的身影,丁沐儿的心狠狠一揪。
明明他就说了只是要跟李猛进山,可她却觉得他好像要离开她了……
出于本能,她情急的奔到后门口,双手围口地朝他喊道:“阿信!我没有嫌弃你!没有!我发誓我没有!”
她喊得很大声,可他头也不回。
看来她真的伤到他了……
受伤的是他,可她心中也骤然涌上一阵又迷茫又心痛的感觉。
“汪!”
像是知道她情绪低落,小黄原就在后院打转,这时走了过来,在她腿上拱了拱,又安慰似的蹭着她。
她弯身模了模小黄的头,叹气道:“小黄,娘怎么办啊?要不要跟你爹成亲啊?”
“汪!”
她瞪大眼睛望着小黄。“怎么?你是赞成娘跟爹成亲吗?”
小黄又“汪”了一声。
丁沐儿有些失笑,她到底在做什么啊?竟然心乱如麻到问起一只狗儿的意见来了?
她跟小阳吃过晚饭,也替小阳洗了澡,收拾了炕哄他睡,小阳直到睡着前还频频问信叔回来了没?
阿信和李猛这份猎黄鼠狼的差事,是村里的养鸡大户请托的,年关将至,家家户户需要备年货和祭祀,正是需要鸡只的时候,可山里的黄鼠狼却在这时候夜夜下山来祸害鸡,光是这个月已被叼走了三十来只鸡了,让那养鸡大户恨得牙痒痒,特地委托了村里猎术最为高明的李猛帮忙,要把那祸根除去,而阿信和李猛原本只是点头之交,原因出在两个人的性子都不爱跟人打交道,可是打从她和阿信遇到山崩下山后,阿信就时不时跟着李猛去打猎,说他们的友谊突飞猛进也不为过。
此时夜都深了,阿信还没回来,她吹熄了油灯,躺在熟睡的小阳身边,侧着身子,一下一下轻轻拍抚小阳的胸口。
村里入夜很宁静,夜风穿梭,风声敲得窗子咚咚响,一会儿又有冷雨的淅沥声,这是下雨了吧?她忽然有些不安,在黑暗中坐了起来,情绪像根绷紧的弦,心中满是恼人的牵挂。
要是阿信在,她就不会如此神思不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