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韧如丝,磐石无转移。
知道傅无双肚里有了孩儿,封旭待她更加体贴了,日日下了朝就来看她,到后来连奏摺都拿到汀兰宫看了,大有从此赖着不走的趋势。
纵然不合规矩,傅无双也没赶他,反倒很高兴他来陪伴自己,即便只能在一旁看他批奏摺,她也满心欢喜。
这日,她自告奋勇替封旭揉太阳穴,揉着揉着就坐到他腿上,甜甜地道:“皇上,臣妾这封号能不能换一个啊?”
晋为妃位后,她这才有了资格自称“臣妾”,可也只有想对着封旭调皮撒娇时,或者在人前扮端庄,她才会如此自称。
“怎么?你不喜欢‘静’这个字?”她难得如此爱娇,封旭只觉得全身热血一阵翻涌,揽抱她的双臂不觉收拢了几分。
“嗯,我不喜欢。”傅无双嘟着嘴。
她才不想安静低调地过活呢!
如今得了他的真心与宠爱,掌了凤印,月复中又有了宝贝孩儿,她可想在这后宫肆意嚣张一番了……
“我倒觉得‘静’这个封号好。”封旭将下巴抵在她鬓边,厮磨着她玲珑粉女敕的耳朵。“盼你留在这宫里、留在我身边,能过上岁月静好的日子,如此不好吗?”
竟是这个意思吗?
暗无双愕然,她一直以为当年封旭赐她这个封号是带着警告之意,难道其中也有着这般温情的期许?
她扬起脸,怔怔地凝睇着男人清俊的眉眼。
“怎么这样看我?”星眸含笑,宠溺地看她。
她没说话,伸手轻抚他脸颊。这一刻,她竟希望他是记事的,这样她就能问清楚,当年他对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恨吗?厌恶吗?还是依然带着怜爱与疼惜?
她蓦地想起在七夕节市上看到的那道熟悉的倩影……
眼眸隐约刺痛着,她连忙低下头,脸蛋埋在他胸前,藉此掩饰胸臆间那股突如其来的酸楚与甜蜜。
“皇上,你对我真好。”她细声细气地说道。
他笑了,伸手拉拉她耳朵,揉捏着玩。
“皇上,我想将手上的宫务分一部分出去,你说可好?”
他听了,顿时有些着急。“是不是累了?我就说你刚刚怀孕,应该好好养胎……”
“你莫慌。”她抬眸娇嗔地睇他一眼。“我好得很!太医也说我怀这胎,脉象康健,我不吐不晕,胃口也好,只是比较容易疲倦贪睡而已。”
“是吗?”他狐疑。“那你为何忽然想分宫权?”
他就是担心她在这后宫独宠会惹来无数暗箭,所以不仅派了自己的暗卫悄悄保护她,同时也将这汀兰宫里上上下下清理了一番,将所有可疑的钉子都拔掉,甚至还藉故从贤妃手中夺了凤印,让她来掌这六宫,梳理宫中人手,好更加巩固她的地位,不给底下人有机会作怪。
如今她竟想将到手的权势分给他人……也罢,分就分吧!终究是她的身子重要,大不了他再多加派些人手,务必将她护得滴水不漏就是了。
想毕,他笑问:“你既是想找人来协理宫务,可看好哪一个了?”
“臣妾想给谁来协理,皇上难道还不能许我自己作主吗?”
这意思是不肯先告诉他了。
封旭越发好奇,正欲追问,傅无双忽地眨了眨眼,盈盈一笑。
“臣妾只是想将这后宫好好整治一番,皇上应该不会反对吧?”
整治后宫?
剑眉一挑。“可你身上怀着龙胎,不宜忧劳……”
“从前的我万事不理,只是让自己陷进了万丈深渊,如今即便有你护着,我也不想只躲在你身后,拖你的后腿。”她话说得坚定,神情却有些许黯然。“怕是你从前就是嫌弃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呢!”
“怎么会?”他下意识地反驳,可却不由得想起之前作的那个恶梦。
梦见她身下流着血,如破败的棉絮女圭女圭般,一点一滴地流失生命……
封旭一凛,忍不住展臂再度将傅无双拽入自己怀里,紧紧地搂着。“朕会好好护着你,绝不让你有事。”
他的嗓音竟然微微发颤。
暗无双依在男人胸前,听着他心跳急促的响音,又是高兴,又有些心疼,故作俏皮地噘了噘嘴。“皇上想如何护我?”
封旭一笑,还来不及回答,忽地太阳穴处猛然一阵强烈的刺痛,像有人拿细细的钻子不停地钻似地,他粗喘一声,不禁伸手捧头。
暗无双见他脸色刷白,眉宇痛楚地纠结,顿时大为骇然。
这日,封旭在汀兰宫头痛发作,傅无双急传御医,御医过来诊断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模模糊糊地猜测约莫是脑中的血块逐渐要散了的缘故。
几名御医会诊,慎重地开了药方,傅无双立刻命人熬药,亲自伺候着封旭喝了,接着不许他继续批奏摺,硬是拉着他在寝榻躺下,好好睡了一夜。
棒日,封旭仍旧照常上朝,几个大臣联名上奏,南方各州县因震灾引发海啸,损失惨重。
封旭亲自盯着众臣拟定救灾章程,一条一条地分派下去,同时也怕中间有人中饱私囊,立下了监督机制。
前朝既然有事,他自是不能再常往后宫来了,每日趁空档来陪她用顿午膳,就又匆匆回去处理政事。
照理说,这也没什么,可想着自从封旭有了不记事的毛病后,两人几乎日日处在一起,突然这般淡下来,傅无双也不免有些怅然。
包何况,她总觉得似乎与他那日头疼发作有关,该不会是慢慢想起了一些什么,心里对她有了疑忌吧?
许是孕中多思,傅无双连续几日地忐忑不安,到后来也觉得受不了多愁善感的自己,懊恼地命令自己振作起来。
她决心开始着手老早就想做的事……
一个阳光晴暖的午后,她正歪在榻上吃点心时,宫人来报。
“娘娘,婉嫔娘娘来了。”
总算来了。
她不着痕迹地弯弯唇。“知道了,让她进来吧!”
婉嫔踏进正殿,一眼便看见傅无双斜倚在贵妃榻上,姿态懒洋洋的,有些漫不经心似地,身上的穿着打扮也很是寻常,并没有在其他宫妃面前盛装华丽,炫耀自己受宠之意。
但即便如此,她斜斜插在发髻上的一支和闇白玉蝶恋花簪,那样澄透的极品玉色,以及栩栩如生的雕工,仍显示这是非凡的珍品,想必是御赐的宝贝。
婉嫔看着,眼神不觉有些复杂,藉着行礼的动作掩饰情绪。“不知静妃姊姊召妹妹前来,所为何事?”
“婉嫔妹妹何须着急?先坐下再说吧!”傅无双语气含笑,一脸慈眉善目。
她愈是笑得和善,婉嫔心下愈是愤然,当年自己月复中的龙胎就是因为这女人而失去的,她竟还有脸对自己笑得这般云淡风轻?
克制着内心的波涛汹涌,婉嫔的坐姿越发端正。
今日这女人传唤自己,还不晓得要使什么奸计呢?自己可得小心谨慎才好傅无双端详婉嫔肃然的表情,淡淡扬唇。“婉嫔妹妹脸色这般凝重,莫不是还在为当年的事怨我?”
“妹妹岂敢。”
不敢的话,又怎会板着一张脸呢?
暗无双眸光流转,扫过婉嫔缀在衣裙上的一颗精致小巧的薰香球,眼色一沉。
当年她还是贵妃的时候,曾得了好些海外进贡的香露以及薰香球,某日婉嫔带着几个低位妃嫔来向她请安,她好意各送了一瓶香露及一颗薰香球给她们,哪知后来查出婉嫔流产,竟是她送的东西有问题,里头加了催产的香料。
而今婉嫔来见她,偏要在衣裙上配戴着薰香球,这是想暗示什么?
暗无双冷笑,明澈的双眸盯着眼前这位曾被封旭称许为婉约清丽的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