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这全大昭国最尊贵的男人面前,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言语,这可是死罪啊!
殿内空气僵凝,除了那静静相对的两个人,其他人鬓边都不禁出了汗。
封旭眉角一抽,俊容冷凝,深不见底的眼潭微起波澜,若不是极了解他的人,当看不出他状若平静的面容已隐含一丝怒意。
“就这般盼着我死吗?”声调毫无起伏,不带情绪。
只是其他人听了不免一惊,这天下第一的帝王在静嫔面前竟是忘了自称一个“朕”字。
暗无双淡淡一笑,明知他愤怒,却仍满不在乎。“你死了,我也能不活了。”
她话说得极轻、极细,像春日绵绵的雨丝,落在封旭心上。
他倏地抬眸瞪她,这才看清她脸颊上染着病态的红晕。
她却没再看他,彷佛确定他还活着,她长跪皇帝寝宫外一夜的目的也达到了,再不留恋地转身。
她轻飘飘地踩着地,才走没几步,身子便颓然一软,趴伏在地。
这砰然声响让众人来不及反应,一道人影匆匆闪进殿内,原来是京城禁卫军统领,严华。
知道殿内有女眷在,他低眉敛目,神情肃然。“皇上,淮王起兵了!”
什么?!
殿内诸人皆是脸色大骇,脑海瞬间空白,可贤、丽二妃仍是注意到,值此紧急的当口,皇帝的第一个举动竟是立即步下龙榻,亲手将晕倒的静嫔横抱起来……
“小姐,不可以!你的病还没好……”
“春暖,让我出去好不好?我就出去走走,我答应你,就只在咱们这小院里绕绕……”
“小姐,外头下着雪,冷得很!就连小院的树枝都结成冰了,你再出去怕是这风寒又要加重了。”
“可是……人家在这屋里待得闷嘛!好闷好闷!闷死了……”
“小姐,大过年的,怎么能说那个字!”
“春雨、春雨!春暖不让我出去,你帮我拦着她……”
“小姐!”
“春雨,连你也不帮我?”
“她怎么帮你呢?你这小淘气,想害自己的丫头挨杖责吗?”
“旭哥哥!你来了啊,来陪我的是吗?”
“我若不来陪你,你岂不是要把这屋子给掀翻了?来,乖,先把汤药喝了,我再陪你下盘棋。”
“我不喝,汤药好苦啊!”
“苦也得给我喝!不然病怎么会好?”
“旭哥哥好凶……”
第1章(2)
景阳宫,御书房。
封旭正秘密召集几个大臣谈话,其中自然有他最信任的京城禁卫军统领严华,还有和他一母同胞的六皇弟,宁王封晔。
“淮王的军队如今到了何处?”
“回皇上,淮王已经到了江左一带,即将和王将军的水师交战。”
几个人指着桌上的地形图商讨,沿着江左一带,封旭早就暗中布下大量兵力,只等着鱼儿上鈎。
而他这个三皇弟淮王也不负他所望,果真举兵叛变了。
他很清楚淮王是相信了他病重的消息,这才按捺不住性子,以为自己可以趁火打劫。
只可惜啊,他这病是装的,也是故意让宫城的守卫松懈,让皇太后寻隙将消息递了出去,然后再用一纸诏书宣淮王入京,惊得淮王七上八下,深怕自己一进京就被瓮中捉鳖,索性一咬牙反了!
一切都照他预想的计划走,如今就等结果出来了。
大臣们散去后,只有封晔留下来陪他说话。
“皇兄,待你剪除了淮王的势力就可以高枕无忧了,那些个不安分的朝臣也可以趁此清理一番!”封晔一脸兴奋。
封旭微微一笑,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这一日他已经等很久了。
多年的筹谋,只为了能够将这个国家的政权完全地收拢在自己手里。
“太后怎么样了?”封晔问。
封旭冷笑。“她若是能就此安分下来,朕或许能饶她一命,就让她在寿康宫里养老,清闲度日。”
这意思是要拔了她皇太后的所有权力,徒有名义,不给实质。
“也罢!傍那老妖婆有得吃有得喝,也算是皇兄尽了孝道了。”
宁王个性不比兄长,最是放荡不羁的,小时候因此吃了不少苦,受伤、中毒都是常事,若不是兄长一力护着,恐怕早在这吃人的宫廷里被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而对那个面慈心恶的继母,他早就恨极了!从兄长还是太子时开始,那老妖婆就没一日消停过,心心念念就想扶持她两个亲儿上位,先是大皇子,而今又是淮王。
幸而皇兄聪明机灵,年少时藉着向傅二将军讨教武艺之名,在傅家住了几年,乘机在外头经营了一批支持自己的势力,才能在父皇误信馋言、废了他太子之位后,尚保有一息生机,徐图再起。
这些年来,皇兄一路走来,步步惊心,刚登基时,朝廷更是风雨飘摇,为了聚拢人心,皇兄可是费了好一番心血。
比起来,他这个皇弟日子就过得太逍遥了,只管在京城当他的宁王。
“皇兄辛苦了!”
想想,封晔不免觉得愧疚,自己自幼就体弱多病,琴棋书画倒是会一点,骑射功夫却是一窍不通,不然也能带兵去打仗,助皇兄稳定江山。
封旭一看弟弟脸上的表情,便知他心里想什么,摇首莞尔。“你啊,好好娶个贤慧的宁王妃,生几个孩子,把你自己的小日子过好,朕就安心了!”
“呵呵。”封晔讪笑。
说到娶妻生子这回事,他就没劲了,一个人过日子多自在呢!想去哪儿去哪儿,街坊酒肆、秦楼楚馆,谁也管不着,干么非要个黄脸婆在家里杵着给自己找难受呢?
他可不做这蠢事!
封晔暗暗思量,正想寻个什么理由开溜,以避开这个令自己尴尬的话题,不料目光一瞥,却见皇兄似是魂不守舍。
不一会儿,封旭扬手,召了守在御书房外的李半闲进来。
“皇上,宁王殿下。”李半闲恭谨问礼。
封旭盯着这个自幼便跟在自己身边服侍的太监总管,目光阴晴不定。
气氛一阵诡异的沉寂。
封晔看了觉得奇怪,怎么把人叫进来后却一声不吭呢?
李半闲窥视皇帝脸色,想是猜到了君心所系,主动开口。“皇上,方才小太监来报,静嫔娘娘她不喝药,已经砸了好几碗了。”
静嫔娘娘?
封晔闻言一愣,不觉望向兄长,果然见他剑眉拧拢,神色转瞬阴沉下来。
原来如此!敝不得方才闷声不响呢!连他这个做弟弟的都憋得难受。啧啧啧!这女人,可是皇兄这辈子最大的孽缘啊……
“今日来看诊的太医怎么说?”封旭总算发话了。
“太医说娘娘的病情是稳定了,只是这热度一时半刻退不下来,须得按时喝药多加调养。”
“知道了,你先退下。”
“是。”
李半闲躬身退下,封晔见兄长明显三魂走了七魄,决定自己应该识相,莫再为难这个傲娇的皇帝兄长。
“皇兄可要去瞧瞧?臣弟正好也有别的事,就此告退了。”
封旭颔首,在封晔转身离开前,又丢下一句。“再给你一年时间,一年后,你若是自己再找不到对象,朕可要替你赐婚了。”
封晔脖子一僵。“呵呵,那臣弟的姻缘就麻烦皇兄多多关照啦!”
话虽如此,这种事最好还是能拖则拖!
封晔暗自下定决心,嘻笑一番后,拔腿就走,封旭望着弟弟匆匆逃离的背影,又好气又好笑,却不再迟疑,立即转身回寝宫内殿。
暗无双正躺在御床上。
自从她日前晕倒后,已经过了一日一夜,御医诊断她染上风寒发烧昏迷,他索性就将她留在景阳宫内。
自他登基以来,还从没任何一个女人能留宿景阳宫,她是唯一的特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