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间,小丫头进屋,禀道:“少爷、舅老爷,霜夫人来了。”
圜儿闻言,漂亮的小脸迅速板起。
孟晟却赶紧找本书,把无双的信盖起。
蒋孟霜推门进来,笑盈盈地对孟晟说:“下人说大哥进府,我还想,怎么不见人影,原来是到圜儿这里来了,我不知道大哥和圜儿这么有话聊……”
孟晟截断她的话,站起身,拍拍圜儿,叮嘱,“别忘记我的话。”
“多谢蒋叔叔。”
他走出屋子,顺手将孟霜带出去。
蒋孟霜不服气,反手拉住大哥,兄妹俩面对面,眼对眼、鼻对鼻,她怒气冲天。“过去大哥维护燕无双,为了她而数度指责我,现在又与圜儿交好,这是怎么了,比起外人,我这个妹妹不重要?”
“你抱怨圜儿不肯亲近你,却没想过,在你眼里圜儿只是个‘外人’,你让外人怎么亲近你?孟霜,你要我讲几遍,你为什么总是挑剔别人却不检讨自己?
“你说下人不服你,却没有想过是不是自己管人出现问题?公婆不喜欢,你没有检讨过是不是自己的态度有错?京城淑媛贵妇不愿搭理,你有没有考虑过是不是自己的言行与人格格不入?
“你在怨恨旁人喜欢燕无双却不喜欢你的同时,有没有想过你和她的差别在哪里?如果你还是一味的气忿却不愿意改变,就算燕无双退出你和岳帆之间,你未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开。
蒋孟霜跺脚,扬声问:“大哥,你要去哪里?”
“去见见亲家母,我不能让孟瑀变成你这个样子。”
又跟丢了!皇帝满肚子怒气无处宣泄,如果说蒋孟晟没有鬼,打死他都不相信。
他撤掉平日的跟踪,只在休沐日派韩深追人,他以为蒋孟晟会放松警戒,没想到……是韩深呐,隐卫中武功最好的一个,却还是……这个蒋孟晟太狡猾。
“有上次的经验,属下派人轮番盯住蒋孟晟的屋子,但他过午还没出房门,属下潜入屋子,才发现屋子里根本没有人。”
韩深满脸羞惭,这是第三次了,他第三次把人给跟丢,现在韩深觉得于新那五鞭挨得冤枉,他们根本不是蒋孟晟的对手,他,太诈。
“既然确定他昨晚进屋睡觉,为什么人会凭空消失?”
“回皇上,属下在蒋孟晟屋里找到一条密道。”
密道?是趁着无人跟踪时悄悄挖的吧,陈羿觉得自己的肺快气炸。
“知道了,退下吧。”下回……没有下回了,蒋孟晟永远甭想再休沐。
快马奔向锦绣村,孟晟心头疑问扩大,接连三个月,每到休沐前后,就会有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宫廷侍卫的休沐并非固定,而是轮排的,除了上司之外,谁能这么清楚?
他怀疑过岳帆,直到上回休沐,岳帆有事相商,到府里等了两个时辰,他才确定黑衣人与岳帆无关。
与岳帆无关,那么……会是谁?
看见锦绣村前的林子,他的心情陡然变得轻松。
想起无双在信里说的——
毕棚开始结丝瓜了,手痒想拔,但那是村子里的公物,不好意思碰。
下回你来,帮我搭个瓜棚吧,我也想在屋后种上几株丝瓜,收集养颜美容的丝瓜水,做几块能去角质的丝瓜布,再烧一大锅的丝瓜稀饭,流口水了没?
饼去,他羡慕岳帆的家书幽默风趣,让人想一看再看,现在……
孟晟眉头一弯,他也有自己的家书了,专门写给他的!
孟晟迟到了,无双看一眼近午的太阳,低头继续数着今天收到的木牌。
已经四个月,锦绣村渐渐在京城贵户中打出名号,口耳相传,许多人都晓得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
现在每日的住房率几乎都在八成以上,而她的百花宴活动,本来只打算试办一个月,没想到百花宴在权贵中传出名声,日期只好无限制往下延。
为因应爆增的游客量,她的厨房又添入新人手,幸好宁春有能耐,上下掌控得宜,她的厨房没出过岔子。
为替厨房争取休息时间,她开始指导村妇制作简单的小吃,炸扁食、鲜虾卷、九层糕、地瓜圆、烤玉米、药炖排骨……慢慢地,愿意尝鲜试试各种小吃的游客多了,厨房可以少接几桌餐食。
几个月后,村里就要着手九曲桥的建造,到时锦绣村多一景,九曲桥下的食铺,也能分担一些食宴,厨房就可以更轻松。
锦绣村月兑胎换骨了,人人以锦绣村的一分子为荣,阿元哥说有人闻风迁居,想成为锦绣村的村民,届时锦绣村必会成为一个大村落。
再看一眼窗外,孟晟还没来?不是说好要来的吗?
拿起匣子,里面有圜儿和孟晟的信。
自从在京城设立“锦绣旅行社”之后,锦绣村的生意蒸蒸日上,现在预定民宿的人已经排到两个月后,她的百花宴,每天得出二十几桌,但那些都不是最让她高兴的,她高兴的是……她可以时常收到圜儿和孟晟的来信。
旅行社的铺子是孟晟买的,里头雇的李文、李兴、李堂三兄弟也是孟晟的人,如果旁人说起孟晟的优点,定会说他骁勇善战、善于谋略,但如果是无双来谈他的优点,她肯定会说,知人善任。
他送来的春夏秋冬四丫头,成为她生活中不可或缺的帮手,而李氏三兄弟更是黄金销售员,有他们在,锦绣村的生意只会接不完。
离题了,她要说的是信,圜儿的信像在写日记似地,记录着每日所言所行所观,他写心情,也分享成就,有时候像在报流水帐似地,但不管怎样,都让无双看到他的诚意。
至于孟晟……太糟糕了,起初那几封,她都觉得是应付用的,里头寥寥几句“安好”、“毋念”、“平安”
……一张纸几个大字,是纸张太便宜,还是他脑袋里没货?
生气了,她拿圜儿的信给他参考,什么叫做信、什么叫做诚意,二十几岁的大男人,竟然远远比不上五岁娃儿。
事实证明,女人发脾气是有用的,他果然乖乖照写了,虽然还是无趣得紧,早上做啥、中午吃啥、晚上干啥,像在写公文似地,有点闷。
不过……那个粗人心很细,他总是避开她不乐意见到的两个名字。
一天天过去,心里的怨似乎淡了,不平似乎轻了,再想起岳帆和蒋孟霜,汩汩不息的酸水似乎褪了踪迹。
这是好事,才三、四个月呢,会不会一年后再提起他们,她可以面不改色,像听取棒壁邻居的八卦消息?会不会两年、三年后,可以平心静气坐下来,与他们共叙往昔?
还是没来吗?再看一眼窗外。
无双收妥匣子,把柜里的两套新衣裳拿出来,一大、一小,是做给孟晟和圜儿的,就当是送给这对师徒的礼物。
圜儿正式拜孟晟为师了。
“旁的功夫不论,飞屋顶的功夫一定得教,哪日你没空,还有圜儿可以带我上屋顶看月亮,不过我敢保证,圜儿一定不会把我丢在屋顶上。”她酸了他一句,本想逗他笑的,可他却意外地郑重无比的说——
“只要你想看,我就有空。”
很简单的一句话,心就甜了,他看重她,比她以为的更重要。他们果然是好朋友。
无双模模布料,是江南云锦。
甭说他不会在布料上费脑筋,就算肯,这块布料在京城里也买不到,是御赐的吧,浴血沙场,用性命搏来一个三品将军,容易吗?
门板传来两下敲叩声,来了!
无双跳起身,冲到房门口打开门,真的是他——迟到的蒋孟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