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跪坐在原地,没尝试着抽回手腕,因为力气不敌,偏偏他也坚持着不肯放。
这样的挣扎经常上演,最终总是落得同一个下场——
她被拉回他的身边,重新让他揽进怀里,脸颊贴在他的胸前,听着他的呼吸声变得平稳,拥着她沉沉地睡去。
这一夜,亦然。
唉。东方荷听着他的心跳,无声地叹了口气。不明白这样的煎熬还要持续到何时。一颗心明明就被这男人伤得千疮百孔,可表面上却还要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行尸走肉般地陪在他身边。
为什么不离开呢?东方荷咬住唇,不停地问着自己。
可她若离开了,还有谁能安抚他的痛呢?但,看着他夜复一夜地流连在别的女人怀里,她的痛又有谁能够安抚?
东方荷侧过身背对着他,拧眉看着榻边的花梨木床架。
她甚至觉得,早晚有一天,他会亲手捏碎她的心。
东方荷离开他的怀抱,把自己缩进榻边最角落。
可不过一次呼吸的时间,他高大身影便再次将她拢入了怀里。
他是需要她的,她是特别的吧。东方荷这样告诉自己,转身把脸颊贴回他的胸前,轻叹了口气。
这一次,她终于闭上眼放松身子,沉入睡乡里。而那个她以为早已睡着的男人,却在此时缓缓睁开眼,凝视着她的睡颜。
“我的。”
许久后,薄唇在她额间印了个吻,并将她抱得更紧更紧更紧,直到她在睡梦中挣扎了,他才松开她一点,与她并肩躺着,进入了另一个无梦的睡乡里……
这一日,东方荷在午间醒来时,夏侯昌已经一如往常地离开了。
东方荷盥洗毕,用完膳,做完昨夜未全的帐目之后,起身出门,沿着荷花池缓步走向她平时的议事之处“听风阁”。
东方荷还没走进“听风阁”,就听到里头闹烘烘的声音,偶尔夹杂着几声兴奋的叫声。
“怎么了?”东方荷笑着走了进去。
“东方姑娘。”
几名在东方荷手下办事的姑娘们,一看到她立刻全都屈膝为礼。
东方姑娘虽然好亲近,可毕竟是主人的心月复,这宅院里的大小诸事处置,全由东方姑娘做主。对大伙儿而言,东方姑娘便等同于主人。
“东方姑娘,这是主人要我们送来让您挑选的绸缎,都是些难得一见的珍宝啊。”负责管理宅内的金春,双眼发亮地说道:“这是水波缎,我还从没模过这么冷凉的缎子,还有这款薄纱刺绣锦布,简直是天人穿的衣裳……”
“还有还有,这疋布的色彩也是前所未见。送布来的李当家说,这可是用海外才有的矿石颜料所晕染的呢。”负责管理伙食的金夏,也提高了音量。
东方荷听着几名女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她抚过那疋像是能在她手中流动的丝滑布料,舒服地微眯起眼。
女为悦己者容,但她不论蓬头垢面或是精心打扮,在夏侯昌面前显然并无差别,那又何必浪费时间呢?
“我的衣裳足够了,春夏不裁新衣了。送去给各位夫人吧。”东方荷沉吟了一下。“华姬夫人正受宠,上头那疋金丝绣帛就送到她那里吧。”
“华姬夫人正在收拾行李,主人命她即刻离开。”负责记录宅内人事节度的金秋,轻声地说道。
第1章(2)
又来了!东方荷一抿唇,杏眸蓦地燃起怒火。
除了他的正妻北荻国将军之女以及二夫人北荻国宰相沈素的女儿沈芸娘,这两个正式拜过天地的妻室之外,其他女人在府里待的时间,从没一个超过半个月。
就算是拜过天地的,夏侯昌也依旧没把人当回事,几个月才留宿一次。
皇帝老子都没他这么嚣张。
早知道她当年会救了这么一个色胚,那时就应该一脚把他踢出古墓,任由他在外头自生自灭。横竖她遇见他时,他半生半死的,也只剩半条命了。
东方荷愈想愈气,挥手要她们冲泡一壶莲花茶过来让她解气。
晒软并以中药薰制过、以防寒性的干燥莲花被搁入一只透明琉璃圆壶里,热水一浇,莲花顿时像盛放一样地舒展开来。
东方荷饮了杯茶,怒气稍褪地对诸人说道:“好了,你们开始说说府里这三日里发生的事情吧。”
“这是各位夫人屋里这些时日的用度、这是庄园外佃农本季的收成、这是绸缎铺子上个月送来的月结……”
夏侯昌这座位于水边的豪宅规格广大得惊人,寻常人绕着黑色宅院骑马都要骑上半个时辰才能绕完一圈。
人人都说北荻国的夏侯宅院里雕梁画栋,便是天上仙苑也不过如此。更别提府内河道中那些终年绽放的各色荷莲,就是北荻皇宫内院也无法匹敌啊。
然而,看在东方荷眼里,只觉得这一切不过就是夏侯昌在卖弄财富罢了。
因为对他来说,炫耀奢华亦是他这场按仇大计里的一部分。
铃铃铃……阵阵的铃铛声由远而近的传入“听风阁”。
东方荷让金秋停止报告,因为知道有特使到来。
夏侯昌身为北荻大商人,名下产业惊人,从粮食、铁器、瓷器的国外贸易到土地买卖皆有涉猎。每年所获钜利,便连皇室都不见得能匹敌。如今这铃声正是夏侯昌的商队为了传递讯息而建立的——特使与马匹皆配有铃铛,远处驿站之人听见铃铛声,便会立刻备好另一匹快马与另一名特使,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交接完毕。
由于此法传递讯息速度极快,后来北荻国及东罗罗国的特使亦全都比照办理。
东方荷起身站到门边,但见一名黑衣男子自远处飞奔而至。
守在“听风阁”外头的高壮护卫们看了令牌后放人,黑衣男子便直朝着内室大步而来。
“东方姑娘,有事禀报主子。”黑衣男子单膝落地说。
“入内室再说。”
东方荷屏退所有人,撩起水晶珠帘,走进沿着外头荷池而建的内室里,替对方倒了杯茶。“喝口莲茶顺顺气。”
“谢东方姑娘。”黑衣男子举杯就喝。
荷花窗上为了阻挡沙尘而挂上的薄纱,被风吹扬而起,东方荷端坐等待着对方顺过气来,心里却不由得直犯嘀咕。
打从半年前开始,所有特使都得先过她这一关,再视情节轻重决定能否上报到夏侯昌那里。此举不消多想,分明又是夏侯昌的阴谋。知道她对他的计划不赞同,就强迫她参与一切。只是,她实在没法子不参与其中,因为知道若是经由她的手,或者还能多救一、两条人命。
相处多年,她怎会不知道——夏侯昌对不在乎的人命,当真就是视若草芥。
“报告东方姑娘,主人送给东罗罗国宰相辛渐的名伎雪姬逃走了,她的婢女香菱则还留在辛渐身边。”黑衣特使说。
东方荷抿紧唇,约略知道雪姬逃走的原因。
雪姬痴恋夏侯昌,当初夏侯昌安排雪姬到辛渐身边,就是要她向辛渐大吹枕边风,怂恿辛渐攻打位于北荻国与东罗罗国边界的“萨西”部落。夏侯昌甚至已经挑明雪姬若能成就此事,他便会收她入房。
雪姬这一逃,应当是辛渐已决定要攻打“萨西”部落,她才会等不及夏侯昌去接人,便迫不及待地自个儿逃回来了。
东方荷揉了揉发痛的双鬓,真不知道雪姬既然痴恋夏侯昌,为何看不出他待女子其实寡情呢?他不会为任何女人改变的。
只要是夏侯昌穿出门或见过客的衣服,他一进屋内便会立刻卸去,绝不会再穿第二回。雪姬若是回来,也只是金屋银屋养着,多余的爱恋是决计不会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