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希望伤她的心,却又必须伤她的心。
金虎族的向导是个老手了,他领着全军沿着古河道走,偶尔能寻得水源,因此还不至于全军疲累到无法战斗的地步。在与凉州军约定的时程内,金虎族终于来到了一处绿州,旁边甚至还有小小的林子,司儒之立刻命全军驻扎。
他知道,养精蓄锐的时候到了。
此处距离狼族大帐约数十里路,约莫两个时辰可到。依约定,此时凉州军应该已经采取行动,引走了狼族的大批军队,故全军在绿州旁休整一天,先派斥候查看狼族动静,如与计划相符,便立即起兵。
大军睡了香甜又满足的一夜,隔日司儒之正在思索进攻方式及时机时,金不换突然入帐求见。
司儒之迎他入帐,谁知金不换见到他,却是欲言又止。
“金副将,有什么事吗?”他的态度,让司儒之有种不妙的预感。
金不换的嘴张了又阖,阖了又张,最后有些艰难地道:“大人,我们可能提早出兵吗?”
“为什么要提早?”司儒之摇了摇头,“我还想延后呢。”
他带着金不换来到桌前,桌面上有一张纸,上头绘着附近的地形图,这是自己先前依据向导的叙述画就而成,充作简略的布阵图。
“我们在这里,狼族大帐在这里,而依计划,欧阳佥的凉州军应该已经将狼族主力军队引到了这里。”司儒之指出几乎是等距的三个地方。“狼族有烽烟,如果我们提早入侵狼族,狼族很可能在我们还没救出人质,也还没抢回牛羊之前,就已经大军回防了,届时我们反成瓮中之鳖。”
金不换听得脸色有些发白,“那我们要什么时候出发?”
“如果斥候回来的消息是好的,那么我们便晚半日出发,到时候狼族大军就算知道自己的大帐正被攻击,也来不及赶回来。”
说到这里,司儒之语气一顿,才接着道:“老实告诉你也无妨,我不相信欧阳佥,此人心胸狭窄,又与陆芜有过节,只要凉州军晚到一刻,金虎族袭寨就多一分危险。”
这时候,金不换的脸已经不只白,而是黑了,甚至还冒出冷汗。“司大人,其实、其实……”
“有话直说无妨。”从金不换踏入帐里的那刻,司儒之就知道,他带来的消息绝对不会太好。
金不换吸了一口大气,巍巍颤颤地道:“其实首领在清晨时,已经先率领三千骑兵,袭击狼族大帐了!”
“什么?!”司儒之失声喊出,直身而起。“怎么这么鲁莽!又为什么没人告诉我?”
“你也知道的,她是首领,脾气又不太好……”要阻止她,得先冒着被她砍的风险呀,这下金不换连苦笑也笑不出来了。“她要我们晚点再说,等她立了大功给你看,但我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馊主意,所以才提早来报,就算被她砍我也认了。”
“她怎可如此轻忽?她身上背负的,除了三千族人的命,还有中原人民、金虎族民人质的数百条性命啊!就因为她的贪功,难道要让这么多人陪她送命?”司儒之大怒了。
“因为……因为司大人这阵子不理她,她觉得自己做错事了。”金不换不禁替她说话,“她喜欢你,想讨好你,你却生她的气,她才觉得自己只要立功,你就会不生气,就会喜欢她……”
这么简单的道理,司儒之一点就通了,原本高张的怒火也慢慢降了下来,化为一阵阵的无奈与心疼。这傻姑娘,行军打仗可不是儿戏,怎么能容人将风花雪月的男女私情掺杂在里头?
就是知道她傻,他才故意不理她,想不到她竟换了个方法犯傻?!
“司大人,还是你派亲信去将她追回来?”金不换突发奇想,因为金虎族一定没人敢去,若换成司儒之的亲信去,说不定能说动她。
“不,来不及了,先别说不可能追上她,现在她可能也已经打草惊蛇。”司儒之沉吟。
“那该怎么办?”金不换急了,连司儒之都没办法,难道首领只能送死?
“如今只好置之死地而后生,不能追上,我们就增援。”司儒之思索片刻,“狼族若及时回防,很有可能被凉州军回头攻击。因为事出突然,狼族的撤走势必匆忙,对于欧阳佥来说,这不啻只一个立功的好机会。如果他贪功,说不定还能拖住狼族一阵子……”
说到这里,司儒之向金不换做了个手势,低声说了几句话,接着便看向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希望这次,上天是站在咱们这边的!”
狼族派出五千大军,追击一队深入内陆的中原士兵,最大的目的当然是敌军部队手中的军粮辎重。
而当狼族大王知道这股士兵是凉州军时,追得更是起劲,毕竟凉州军是狼族入中原的第一道防线,能趁机削弱几分是几分。
大帐还留有约五千兵马,加上周遭小部落的兵力,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人来袭营。然而司儒之就是抓着他们这点心思谋算,想不到陆芜的自作主张,居然让事情产生了变数。
当陆芜的人杀进狼族大帐时,一开始确实是夺得了出其不意的先机,但等狼族回过神来,兵马骤增,陆芜的优势也慢慢失去了。
她的目标只有一个——抢回被掳去的人质。虽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要救,这些人掳了就掳了,再生过就是,反正金虎族从来不缺人,反而牛羊被抢她还比较计较,但她知道司儒之看重生命,所以为了让他开心,让他觉得她是有用的,她第一个就是杀向奴隶最多的地方。
一群正在为狼族服劳役的人质见到金虎族杀来,也不管来的是哪族人马,立刻就反了,随着金虎族起舞,而当他们知道金虎族是来救人的,更是振奋精神,因为老人孩子都被囚禁了起来,只有年轻力壮的男女需要服役,他们便领着一小群金虎族民,杀向了囚帐。
但当狼族好不容易集结增援后,情势立刻反了过来,近万人打三千人,幸得金虎族个个武勇,才勉勉强强没有马上被歼灭。但他们中间还要护着救出的人质,使得整场仗更难打,处境也更加艰难。
即便是陆芜这样身怀怪力的高手,也砍杀到手都酸了,但敌人还是源源不绝地直攻过来,四周杀声震天,刀刃没入人体的声音在这样吵闹的环境下居然还听得一清二楚?,脸上、身上已然分不清是敌人还是自己的血,眼前望去是一片腥风血海,鼻腔里都是血腥味,脑子根本无暇思考,想保命,就是杀!杀!杀!
陆芜一心只想立功给司儒之看,但情势显然时不我与,然而她越心急,就越觉得力不从心,在险险闪过一把砍向头颅的大刀后,刀锋浅浅的在她艳丽的脸庞带起几滴血花。
她不禁在心里问自己,她会死吗?
不只是她,人人都陷入了绝望,狼军一方则是声势大振。突然间,远远地传来一大群急骤的马蹄声,还有吼叫的声音,越来越接近,战事因而一缓,因为来的是哪方的援军,尚未可知。
慢慢的,声音听得清楚了,人也看得到了,却是一大群约数百个穿着破烂戎衣的狼族军,狼狈地驾着马,一边大叫着,“大王中箭了,大王中箭了,我们输啦!”
“大王说,快跑回大漠,剩下的人快逃啊,敌人的大军杀来了!”
这一下,狼族的军队像炸了锅,全都无心恋战,直往后方退去,而陆芜这方的人又反颓势为优势,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