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我说了我不会回去,你就别管我了。”
“我怎能不管你?!你可是我的弟弟,我直到现在都还不知道你为何无故失踪了两年,你总得告诉我,你到底上哪去,又是为何不回府?”
应多闻闭了闭眼。“二哥,我没有失踪,只是离京走走罢了,如今我觉得回不回府都不重要,我年纪够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闷不吭声地离家,你知不知道大哥和母亲有多担心你?”应谅扯着他的衣襟,看着如今已经高上他快要一个头的弟弟。
应多闻闻言,不禁失控低笑着,半晌才道:“二哥,你回府时,可以代我跟大哥和母亲说,我过得很好,不劳他们担心。”说完他脸上是遮掩不了的鄙夷和厌恶。
第九章云与泥的距离(2)
“你哪里过得好?你成了青楼的龟奴……你是堂堂庆远侯府的三爷,怎能做如此下作的差事?我要是早点找着你,今年的武举殿试,我是一定会拖着你去的,岂容你作践自己!不过,不打紧,皇上今年加恩科,今日才刚下的旨意,你跟我回府,我举荐你考恩科。”
“又是谁在你耳边嚼舌根?我是青楼的护院,又是谁非得要将我眨得这般低?”应多闻神情不耐地啐道,压根不在乎什么武举什么恩科。
“长宁侯府的四公子,他跟我说,你迷上了这儿的花魁,说这儿的花魁艳胜牡丹,一双勾魂眼会把人的魂都给勾跑……你呀,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要你少上花街柳巷的,瞧瞧你现在被迷得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一直被蒙在鼓里,世事不知的是二哥!”应多闻突然吼道。
应谅不解地瞅着他。“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个被蒙在鼓里?”
“你……”他的唇动了动,终究还是紧抿住,半晌吁了口气才道:“二哥,别白费心思了,我不会再回庆远侯府,你不如……就当没有我这个弟弟,反正我也不过是个庶子,咱们终究是不同的。”
“你胡说什么?!你竟敢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应谅揪紧他的衣襟,眼看着一拳就要落下,突然听到——
“住手!”那娇女敕如黄莺出谷的嗓音教他一顿,猛地回头望去,只见一身艳红的女子款步轻移而来。
“二哥,你回去吧,回去!”应多闻见状,随即扯着应谅,要将他推出另一道拱门之外。
“等等!”应谅紧揪着他的衣襟,双眼紧锁着那身显红,直盯着那张教他魂牵梦萦的脸庞。“……花璃?”
潋洒蓦地停下脚步,看见应谅的错愕、应多闻的气急败坏。
“二哥,她不是花璃,你认错人了。”
“她明明就是花璃,她……不是应该进了教司坊吗?”应谅颤着声问,松开了应多闻,难以置信地望着潋滟。“花璃……”
潋滟垂敛长睫,将一切看在眼里,随即巧笑抬眼,“奴家潋滟,是照云楼的大掌柜,不知道客官是——”
“你不是花璃?”
“客官怕是认错人了。”潋滟顺着应多闻的话说,将应谅的失落收进眼底。
“二哥,就跟你说认错人了,你走吧,我要上工了,你别打扰我。”应多闻拖着失魂落魄的应谅离开。
潋艳盯着两人背影,心想,很好,也许今晚就是跟他摊牌问清楚的好时机。
潋滟将照云楼的后院居所取名为“财窝”,里头是三进的格局,她和应多闻分处东西两厢,向来只要她不主动找他,他是绝不会踏进她的东厢,所以今儿个她就干脆进他的房等他。
应多闻一进门,尚未点上烛火,便察觉床上有异,眯起黑眸瞧去,就见潋滟躺在他的床上,状似已经入睡。
他伫立在床边,借着月光,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睡脸,她的发钗未解,身穿艳红绫纹绣衫,七彩腰带缠住不盈一握的腰肢,银白暗绣罗裙底下是一双若隐若现的腿……这两年看着她蜕变,从小丫头转变为芳华正盛的小泵娘,尤其在她进京之后,成长得越发娇黯,多少次他都不敢正眼看她,而在知晓她已成为李叔昂的人后,就算不甘,他也不能再损及她的清白。
“潋滟,起来,你不能睡在这儿。”他哑声唤着。
只见潋滟微皱起眉,小脸直往他的枕上蹭着,长腿一抬,露在罗裙之外。
应多闻随即背过身,瞪着桌面,半晌才又道:“潋滟,你不能在这儿睡,赶紧起来。”
她是李叔昂的人,等同是许人了,三更半夜与其他男人同处一室,要是教人撞见,别说会败坏她的声誉,被囚禁处死都是有可能的。
潋艳低吟了两声,索性转过身,当没听见。
“潋滟!”他略回头,见她转身又睡,有些气急败坏地喊着。
潋滦长睫微掀,思索片刻,才假装清醒故意伸展手脚,懒洋洋地回过身,在他的枕被上蹭了又蹭,朝他笑得恬柔可人。“你回来啦。”
“快起来。”他低声说,随即又别过脸,不敢看她初醒时的憨濑神情。
“拉我。”
“潋滟?”
“你不拉我,我就不起来。”耍赖嘛很简单的,她一下子就上手了。
应多闻回头瞪着她。“胡闹,快起来!”
潋艳笑得皮皮地道:“怪了,一个流连花街柳巷,以销金窝为家的男人,怎会这般遵从礼教?”
应多闻蓦地顿住,幽深的眸直瞪着她。
潋滟笑吟吟地道:“有人说,庆远侯府的三爷少年得志,恃才傲物,所以横行京城,街头滋事,甚至娱酒不废,沉湎婬逸……”
“够了!”应多闻怒瞪着她,咬了咬牙,沉声问:“你来,就是听说了这些事跟我求证?我可以告诉你,那都是真的,我确实就是这样的人!”
嫌弃他吧,厌恶他吧,最好是离他远远的,对彼此都好。
潋滟垂眼不语。果然,听别人说和听他自个儿承认,在她内心是不同的冲击,哪怕早已是过眼云烟,但她依旧厌恶。
换句话说,当初他只对竹音出手,算是客气了呢……讨厌,她没事想这些折磨自己做什么,简直是蠢蛋!
“既已得到答案,你可以走了。”他退开几步等她自动离开。
回到京城后,他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总会有人将他过往的不堪告诉她的,他早有准备,所以他不在乎。
“这不是我想要的答案,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都八百年前的事了,一点都不重要,我现在想知道的是,当年你跟我说,你会重伤出现在天香楼后院,是因为遭你的家人所害……他们为什么要害你?”她试着说得云淡风轻,想找出事情症结。
应多闻拢起浓眉,开始怀疑自己该不该继续待在她身边。“没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就是嫡母嫡兄假装疼爱,最终被我识破时撕破脸罢了。”他三言两语带过去,说得合情合理。
“就因为这样引发杀机?”理由实在是太薄弱了,如果是因为他撞见了什么秘密,教嫡母嫡兄痛下杀机,这才合理。
可她也清楚,应多闻在她面前总是保留太多,十分话只会说三分。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这是许多勋贵世族里的庶子宿命。”他笑得自嘲。
看他自嘲笑着,她想安慰他,可他站得好远,她伸长了手还是构不到他。“所以你不打算回庆远侯府?”
“回去找死吗?”他哼笑着。“你希望我这么做吗?”
“如果你回去只有死路,那就代表事情不像你说的单纯,恐怕就连你二哥都不知晓内情,而你也不打算让他知道,代表这事与他有所牵连,又或者是你不想让他知道真相的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