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张眼,就见香儿不住地给她拍着背顺气,而她背对着他,他瞧不见她的神情,但满室酒味,不难猜出她是醉吐过了。
“不打紧、不打紧。”哪怕吐得双眼泛红,潋滟还是笑嘻嘻的,不为什么,就为了光是这几日,她就已经把未来几个月的花费都给攒下了。“香儿,你瞧,这一袋全都是金果子呢,还有喔,这一袋里头装的是一对金雕鸳鸯,很沉的,五两重肯定有,还有金钗玉环……”
她模着放在桌面上几样打赏来的宝贝,双眼紧闭着,深深吸了口气,突地展笑道:“太好了,我被净化了。”果然,还是金子的净化效果最好!
香儿担忧不已,被她的笑脸逗得好气又心疼。“小姐,你老是说些我不懂的话呢。”
“哪儿不懂呢?这很简单的,净化,就是把脏东西给去掉,而人的心里最容易藏污纳垢,去接触自己最喜欢的,就可以甩开那些不开心的,要不日积月累的,人会病的。”她带着几分醉意,笑得俏皮又可人。
“没听过这说法呢。”她的小姐果真满脑子与众不同的想法。
“没听过啊,可这想法就像是根深柢固地长在我的脑袋里,让我这么想,让我这么做,我心里就会开心点。”她不想卖笑,不想让人随意地碰触她的身体,可眼前的状况逼得她不得不。
时间一久,她有种被迫堕落的难过,可是她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为了报恩,更是为了不久的将来铺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离开天香楼,眼前这些苦都是可以忍的,小事一桩,忍忍就过!
“小姐……”
“香儿,我没事。”她笑眯眼地拍拍香儿的颊。“好香儿,帮我把这些拿到房里小瘪锁上吧,这儿就交给我了。”
“小姐,不成的,你醉了。”
“我没醉。”拜托,她连喝酒都是天才,去大厅瞧瞧,被她灌醉的有几个。
“小姐。”香儿不依,硬是要搀着她起身。
潋滟晃了子,随即拉开她的手。“去去去,你眼下黑影都跑出来了,我怎能让你给累着呢,今儿个可是除夕,明儿个你会有好多事要忙的。”见香儿似要说什么,她又道:“你好歹也先帮我把东西拿去放着吧。”
香儿没辙,只能将桌上的几样打赏收拾好拿回房,可待她又赶回侧房里时,却见潋艳已经躺在应多闻的床上了。
香儿神色戒备地盯着应多闻,却见应多闻缓缓抬眼,低声道:“她醉了。”
“我马上带小姐回房。”香儿上前一步想将潋艳拉起。
应多闻伸手阻止着。“你抱不动她,让她在这儿睡吧。”
“不可以。”香儿想也没想地道。
虽然她也不认为应多闻是个下流之辈,但让他和小姐共处一室已是于礼不合,要是同床共寝……思及此,她不禁苦笑了,天香楼里的花娘,还有在乎礼教的余地吗?
“我把床让给她。”
见他艰难地要下床,香儿赶忙阻止。“你就歇着吧,我在这儿候着,要是有个什么的才好差使我。”要是他起了歹念,至少她还能阻止。
应多闻忖了下,终究还是在潋滟身旁坐下,拉过被子让香儿替她盖上。
今晚是除夕夜,该是家家户户守岁的除夕,却是他头一次离家过的节日,也是他人生截至目前为止,最教他心痛的一个夜晚。
深邃的眸眨也不眨地直睇着潋滟的睡脸,不懂她怎能连入睡都带着笑。
他让一个遭他陷害的小泵娘卖笑攒钱,攒来的钱竟是为了医治他……他轻轻地将她收拢入怀,这般纤瘦的身子,分明还是孩子般未长开的脸,却因为他而落得这步田地,他怎能欺她到这种地步?
他到底该要怎么做,才能偿还他无意犯下的错……
年关愈近,天愈冻得教人难受,可今日潋滟却觉得好温暖,不是被子中带着湿气的暖,也不像是火盆烘得人喉头发干,而是一种催人昏昏欲睡的暖,教她怎么也舍不得张开眼。
“小姐、小姐……”
“唔……好香儿,再让我睡一会嘛。”她撒娇地喃着,把脸埋进散发暖意的地方,想避开香儿今日特别烦人的叫唤。
“小姐……小姐,你赶快醒来,今天都初一了!”香儿见到这一幕都快尖叫了。
“初一就初一,我跟菊姨说了初一休息啊。”潋滟苦着脸张开眼,回头瞪着她。“我又不上工,让我多睡一会又如何?”
“那回房睡好吗?”香儿焦急地拉着她的手。
“回房睡?”潋滟傻楞楞地复诵一次,这才瞧见香儿将她的手从……“哇啊!你怎会在我的床上?!”
原来暖暖的就是他!她刚刚还把脸贴过去……不等应多闻开口,她已经两手并用扒开他的衣襟,确定缠上的布巾没有渗出血来,她才放心了些。
“小姐!”香儿被她的举止吓得羞红了脸。
确定他没事之后,潋滟就开始兴师问罪了。“应多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爬到我的床上!”
应多闻被她多变的神情给逼得哭笑不得。“这是我的床。”
“你的床?”她看向四周,神色微变,正要问香儿她怎会睡在这里,却蓦地想到昨晚自己实在是困到不行,看到床就自动爬上去……轻咳了两声,她有些赧然地垂着脸道:“真是对不住,是我叨扰你了,你休息吧,我先回房了。”
话落,她赶紧跳下床,随便套了鞋就跑了。
丢脸!丢死人了,她简直是作贼的喊捉贼嘛。
“昨晚就跟你说回房睡,你就说没醉,结果咧,赶我把东西拿回房,你就爬上他的床了,这要是在寻常人家里,你的清白就已经毁了。”
潋滟抱着头哀哀叫,可惜香儿还是没打算放过她,在她耳边说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她指天立誓不再犯,才肯放过她。
而连着几天,潋滟根本不敢踏进应多闻的房里,只因实在是太丢脸,丢脸到无脸见人,直到她再上工之前,反倒是应多闻踏出房找她。
“你可以起身走动了?”潋滟觉得感动不已,就像是捡了只小动物,从奄奄一息养到活蹦乱跳,太让人有成就感了。
应多闻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道:“我想擦澡洗头。”都几天了,他要是还下不了床,他大概也废了。
“喔,香儿,你去准备。”
香儿应了声便到后院小厨房准备。潋滟则是打量着他,确定他的气色真是好上不少,于是她对他说:“你把手举高看看。”
应多闻不解地微挑起眉,但还是听她的话试着举高,可惜左手只能抬到一半。
“请问你这样要怎么洗头?”她替他换过药,当然知道他最深的伤势就是左肩到胸口,那种伤势才养了个把月,要说能全复原,她才不信。
“右手也能洗。”
“你确定不会弄湿伤口?”她眯眼问,不等他应声,她便道:“我帮你洗吧。”
“不成。”他想也没想地拒绝。
“为什么?”她声音拔尖的问,这是什么状况?她是好心助人,却被无情拒绝?
“不妥。”
“哪里不妥?”
“就是不妥。”
“那天我们睡在一块的时候,你怎么没跟我说不妥?”她没好气地道。
抱在一块,睡成一堆都无所谓,洗个头就这么多规矩,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你……”
“潋滟,应三爷。”厅外,竹音三步并作两步跑来,手上还端了个食盒。
“竹音,你怎么来了?”潋滟诧问着。
今天是年初十五,她推荐菊姨在邻近后院处的梅园办了灯会,竹音今晚应该也会入席,怎么都快掌灯时分了,她还溜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