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家禾双手盘胸不动如山,臀部稳稳黏在椅子上。“管医师还没将我的病症解释清楚就开药方了?这药单里……”他怀疑里头另藏玄机。
“有没有人说过温律师脸皮比城墙还厚?”
他轻轻地摇摇头,嘴角还勾着如沐春风的微笑。
她瞠起美目瞪他一眼,做了个深呼吸才压抑住翻桌的举动,咬牙切齿的开口,“温律师肝血不足,肾阴虚损,失眠头痛是因为肝肾功能失调,内虚火引起,不过这还算是初期症状,如果轻忽不治疗的话,日后恐怕会引发更大的疾病。”
“譬如?”
“早泄、阳痿……咳,可能连举都不能举,这些病症并非立即显现,但迟早会找上门。”
连早泄阳痿不举都拿出来威胁人,看来她是真动气了。温家禾可是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想笑的冲动,他点着头假装聆听管晴的谆谆教诲。“了解,我会多加注意。”
避晴见他老神在在,气得牙痒痒却也没辙。“温律师,你这病症除了长时间服药之外,也要多多休息调养,绝对不能太过操劳才能得以根治。”
“哦?”听起来这话似乎另有玄机。
“我建议你最好辞掉工作离开力石集团,这力石集团为了私利逼你这位小小律师来跟我斡旋,我不用大脑想也知道公司在你身上加诸太多压力,导致你健康出状况,”她连换气都不用说得落落长,接着伸出手拍拍他的宽肩。“温律师,命只有一条,钱够用就好,工作不用太拚命,老板说的话别太鸟他,知道吗?”
小小律师?他虽尚未正式入主集团核心,在法务部可也是第一把交椅,说话分量之重,绝对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
温家禾实在快忍不住了,他很想大笑,因为管晴实在有够宝。他忍得很辛苦,面皮微微抽动起来,嘴角一往上扬立即又被他给压制住往下抿直。
“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看他明明是在憋笑,她火气又上来了。
“咳,管医师,我会乖乖吃药调养身体,回公司后我会找机会跟老板谈谈,将管医师拒绝卖屋卖地的答案如实转告。不过我只是法务部的小小律师,不瞒你说,虽说薪水不高但起码能维持我现在的生活开销,我很珍惜这份工作,至于说服老板……我人微言轻,实在影响不了老板的决定,将来或许我还会上门叨扰,还请管医师见谅。”
“温律师辞不辞职我管不了那么多,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温律师或任何人再上门来游说一百次,我的答案还是一样,我不卖房也不卖地,请温律师把这句话转告给你那混帐老板。”这里有她宝贵的回忆,外公临终前千交代万交代不能卖,她会用命来保护这间房子。
看着她坚决的脸色,温家禾点了点头。“好,我会如实转达。”
这次,他终于如了她的愿起身离开诊间,走到外头等候领药,柜台那位年迈的白发老先生福伯慢条斯理的帮他磨药包药。
候诊室里除了他和白发老阿伯之外没有其他人,温家禾昂藏的身影伫立中央,看着空荡荡的候诊间,心里存疑管晴每天仅仅看三、四个病人能赚多少钱?
现下有大财团看上这里,大部分的住户早欢天喜地的签下都更合约,拿了钱不知搬到哪里去享福,眷村里只剩下管晴和另外三户独居老人。
四家钉子户,管晴和福伯名列其中,另外两户温家禾日前特地拜访过,他们不愿搬迁的理由跟福伯一样,是一种根深蒂固的老观念。
三位老者已是一脚踏进棺材的年纪,膝下没有儿女,一辈子孑然一身,就算再多的钱也没用,他们唯一的信念是终生守在对他们而言最有感情的房子里,直到老死。
至于年纪不过二十八岁的管晴,当然没有那种老古板的观念,可她的理由最让温家禾傻眼,她不愿离开一是为了守住外公这间老房子,二是要信守外公对这个眷村老住民的承诺提供需要的医疗。她非常担心福伯和另外两位老者邱女乃女乃、花女乃女乃的身体状况,因此决定跟三位老人同进退,即使集团提出比其他住户高出一倍的价码,她仍旧不为所动,宁可守着这破落诊所过着缩衣节食的苦日子。
稍后,温家禾领了药,拎着公事包信步踏出这间日式矮房。
诊所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福伯也跟着走出来,将门上诊疗中的牌子一转,换上“休诊”两字。
才下午四点不到,诊所就提早休息?
“福伯,诊所不是看诊到五点半吗?”
埃伯回头瞥他一眼。“你没看到乌云朝这里过来了吗?我得赶在下雨前回家,免得淋雨感冒。”
话一说完,他双手负在身后,安步当车慢悠悠的朝隔壁巷子晃进去,直到消失在尽头。
温家禾收回目光,从窗户望进去,看见管晴月兑下医师袍随手往旁边一丢,关了候诊室的灯,人消失在屋内另一扇门后。
这一老一小连饭都快没得吃了,竟然还能随兴到这种程度,简直是让人无言以对!
避晴对诊所提早休息完全没意见,也不敢有意见,一切福伯说了算!
义务帮她看顾柜台的福伯年岁大了,禁不起长时间工作,每天固定有睡午觉的习惯,因此诊所得配合福伯的作息,每天开上午诊和下午诊,两诊之间还有三小时的午休,让福伯午觉可以睡个饱。
话说回来,她的诊所生意向来清淡,在住户还没搬走之前,每天门诊也不过十来个,大都是街坊邻居和未届学龄的小孩子,算是诊所的老主顾。
现下眷村一片空荡荡,留下来的花女乃女乃和邱女乃女乃行动不便,通常都是由她到府出诊。诊所偶尔也会有其他上门的病患,不过通常是路过恰巧身体不适,才会走进来。
“良心中医诊所”生意不是普通的惨澹,要真靠这间诊所挣钱度日,她跟阿步步怕是早饿死了,幸好她还有其他的生财之道。
“阿步步,要下雨了,你要棒赛就快一点,不要拖拖拉拉。”阿步步是她养的狗,原来是眷村里的浪浪,有一次阿步步被几个顽皮的小孩追打受了伤,她不忍心便将阿步步捡回家治疗,谁知阿步步从此就赖上她不肯离开。
整排日式矮房的对面,仅隔着一条马路就是一座维护良好的社区公园。
每次诊所休息之后,管晴就会带着跟她相依为命的爱犬到公园散步,顺便解决大小便问题。
短腿的阿步步抬头看看天空,原本慢悠悠在草地上散步的它,摇着肥臀迈开四只滑稽的小短腿走到树下,然后蹲下狗步,接着屏气凝神——
噗!相当训练有素的解放完毕,草地上顿现一坨漂亮的屎。
阿步步神情放松,踢踢短腿,一脸开心的跳啊跳的离开臭气冲天的现场。
避晴暂时停止呼吸,拿着捡便器走上前把周围整理干净,再带着神清气爽的阿步步过马路回家。
她所住的房子是一间颇有年岁的老矮房,前厅充当中医诊所营业,从柜台旁边一扇门走进,以长廊衔接的侧边一间院落则是管晴的住所。
每次外头下大雨,屋内免不了开始下小雨,管晴替阿步步在食盆里放好饲料之后,便转身去找水桶,将水桶放在几个会漏水的地方,找碎布将年久失修的窗棂缝塞住。
阿步步趴在长廊上嫌弃的有一口没一口嚼着干饲料,同时无聊的觑着管晴忙碌的身影。
待管晴忙完,阿步步也把难吃的干饲料给嗑光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