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带我来露营?”她问。
他无声地微笑。
“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说过,你从来没露过营。”
她愣了愣。
“我这么说过吗?”
“你忘了吗?”
她仔细回想,好一会儿,方才悠悠忆起她的确说过这样的话,从小便接受严格家庭教育的她,根本不可能有跟朋友到野外露营过夜的机会。
她惊讶地侧头望他。
“所以才带我来体验吗?”
“嗯。”他也侧过头,笑望她。
“你觉得好玩吗?”
“很累。”她坦白说。为了来这地方露营,害她两腿走得都快断了,全身腰酸背痛。
他目光一沉,似有些失望。
“但是,真的很好玩!”她接着补充。
“谢谢你,这是我人生第一次在野外露营,我会永远记得的。”
她这话说得真诚,唇畔漾着浅浅笑意,他看了很是满意,精神振作起来,马上就想逗她玩了。
“你知道露营的意义吗?”
“什么意义?”
他低低一笑,狡狯地凝定她。
“就是你,跟我,要睡在同一顶帐篷里。”
第7章(2)
结果不到十分钟,她就睡着了!
纪翔长长地吐气,近乎哀怨地瞪着躺在他身旁的女人。
或许是折腾一天,她实在累了吧!他本以为与他同睡在帐篷里,她会很紧张的,没想到她不仅很快便入睡,还睡得好香、好沈,脸蛋透着淡淡的嫣色。
深夜气温降了,山间的冷雾溜进帐篷里,她在梦里似乎也感觉到了,转个身,本能地偎近他,寻求人体的温暖。
而他也因此更加难以成眠。
纪翔再度叹息,索性放弃挣扎,也转过身,展臂将她柔软的娇躯揽进怀里,嗅着从她身上传来的清幽的体香。
就像十年前在海边那晚,她也是这样静静地依偎他酣睡着,而他亦如同当时,怔痴地凝望她美丽的睡颜。
她真的很美,美丽且倔强,深深地吸引他的心。
“我想惩罚你,真的很想。如果可以,我想狠狠蹂躏你的身体,还有你的心……”
但为什么,他就是做不到呢?
为何只要她眼里流露出一丝伤痛或忧郁,他就会不由自主地心软呢?
只要她用那清清如水的明眸瞅着他,他便不忍心折磨她,只想极尽所能地呵护她。
这就叫自作孽吧!
到如今,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傻傻单恋的男孩。
纪翔苦笑,想起那夜自己头痛,而她温柔地照顾他。
或许她对他不是全然无情的,他可以如此期待吗?
“你啊。”他喃喃低叹,伸手抚模她秀发。
他真的很爱她这蓬松如云、柔细如丝的秀发,他可以花整夜时间去细数每一根牵动他心弦的发丝。
可惜她剪短了,至今他仍深深记得她少女时代时那一头长发有多飘逸纤柔!
想着,他不禁情动,正想凑过去偷吻她的发时,一声短暂的简讯铃音蓦地响落。
他凛神,这不像是他的手机铃音,难道是她的?
苞着,铃声又响一次。
是重要的事吗?
他悄悄起身,伸手探进她放在身边的外套,取出她的手机。
丙然有人传简讯来,他并不想偷看,但萤幕最上方,简讯内容犹如跑马灯缓缓映入他眼帘——
沈爱薇,拜托你这次一定要回我电话!
沈爱薇,谁啊?发错简讯了吗?
纪翔蹙眉,正觉得奇怪,不一会儿,铃音又响起,新的简讯传送过来。
他瞥视萤幕,神色骇然大变。
露营回来隔天,他说自己有事必须到台北见朋友,放她一天假。
“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只要赶在天黑以前回来就好了。”
没想到这十七日之约,她居然还能有属于自己的假期,沈爱薇实在很惊讶,但她已渐渐习惯纪翔的不按牌理出牌。
她搭他的车下山,与他在宜兰市区分手,他开车往台北,她则在附近的店家买了一盒点心,叫了辆计程车一直奔林春晚所住的安养院。
路上,她取出手机,点阅简讯。
你是真心要跟我交换身分吗?为什么你会那么执着想当“赵晴”?你究竟想要什么?
这是露营那天深夜,赵晴传给她的讯息。
她想要什么?
沈爱薇瞪着闪烁的萤幕,怔忡地寻思。
这问题的答案,就连她自己也难以捉模清楚。
她幽幽叹息,计程车在安养院大门口停下,经过安静的庭园,她来到接待的柜台,柜台小姐一见到她立即绽出微笑。
“赵小姐要离开了吗?”
离开?沈爱薇一愣。她才刚来啊!
“今天你停留的时间不长呢!堡作一定很忙吧?你这么忙还经常来探望你妈妈,她一定很开心。”
沈爱薇心念一动,蓦地恍然。
是赵晴的本尊先一步来了!
照理说,她这个冒牌货该当识相地闪得远远的,但她不仅不回避,反而向柜台小姐随便编个借口,盈盈上楼去。
如果真是赵晴来了,那么,她想两人应该见一面,是该当面摊牌的时候了。
她来到林春晚病房门前,门扉虚掩着,室内传来赵晴的独白,就像她一样,赵晴也习惯向痴呆的母亲吐露心事——
“妈,我不想这样活着,不能承认真正的自己,不能以自己的身分活着,虽然我只是一个平庸的女人,但我就是我啊!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
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我?
沈爱薇愣住,赵晴发自内心的呐喊震慑了她。
赵晴是那样看自己的吗?虽然镇日为生活奔波,为钱辛苦为钱忙,但那个平凡的女人,就是自己。
那她呢?
沈爱薇茫然反思,相对于赵晴对自己的认同,她喜欢自己吗?能够骄傲地对这个世界宣称她是独一无二的吗?
想着,她的心乱了,思绪如潮。
她悄悄推开门,瞪着赵晴比自己丰腴几分的背影。
“我想让‘赵晴’活下来,可我又不敢跟书雅说,我爱他,真的好爱他,所以我怕,怕他不会接受真正的我,怕他会恨我,我真的不敢跟他说出真相……”
“那就不要说!”她再也克制不住内心的波动,倏地劈落冰冽的嗓音。
赵晴震撼,颤然回眸,一见是她,不敢置信地惊喊。
“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不理会赵晴的质问,以一种傲然又优雅的姿态走进房里,在茶几上放下特地买来的点心。
“你来看我妈的吗?”赵晴追问。
“为什么你会想来探望我妈?这不是你第一次来吧?你们之间应该毫无关系啊,你没必要关心她!”
这么说,赵晴也察觉她之前来过了。
“我关心她,你吃醋了吗?”
“什么?”
沈爱薇瞪着眼前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容颜,从十年前在那条窄巷初次见到赵晴,她便对这个血缘上该是自己亲姊姊的女人有种难以形容的复杂情感。
愤怒、厌恶、嫉妒,种种负面的情绪在她心田某个阴暗的角落萌芽、滋长,有时候,会令她感到害怕。
“你把你妈当成自己的所有物吗?除了你以外,谁都不能接近她?”她尖锐地讽刺。
“我不是这意思。”赵晴错愕,不解她为何口出此言。
她暗暗掐握掌心。为何要如此明目张胆地显露自己的嫉妒呢?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我们出去说吧,别吵到我妈。”赵晴想拉她的手。
她拂甩衣袖,拒绝赵晴的碰触,朝坐在窗前摇椅上的母亲望去,林春晚依然是那副魂游世外的模样,她无奈地轻叹,捏了捏母亲的手。
赵晴在一旁目睹她的举动,禁不住揉揉泪湿的眼,怀疑自己看错了。
数分钟后,两个女人来到屋外庭院,躲在僻静的角落,相对而立。
这场景若是让旁人见了,一定很惊奇,两个宛如孪生姊妹般的女人彼此对峙,一个如冰冷酷无情,一个却如火热情洋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