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果林,他就是低头走,她也不敢吵他,然后默默的,她就看到不远处有个点点,随着越走越近,那点点越来越大,真的是间小屋子啊啊啊啊——
门只是用拴子拴住,因此一拉就开,屋子里有张通铺大床,桌子跟几张椅子,还有灶,旁边几捆干柴。
他把她往床上放下,打开灶门,扔进一些干柴,又找了一下,从灶旁模出火石火种,三两下灶口就出现火光,就看到男人轻轻的吹了气,挪动干柴位置,小心翼翼地用手掮着,火,终于慢慢大了。
有火就不怕。
女人忍不住拍手,“世子爷真厉害。”
陆蔚英没说话,但脸上就是很得意。
就看到他拿起锅子去外头铲了一些雪,烧起水来,灶旁的碗筷杯子,拿出去用雪刷一刷,便干净了,马肉切一切扔进去,又添了些柴火,原本冷冰冰的屋子一下有了热气,还有香气。
别看他是侯府世子,却不是茶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那种,煮饭生火这么俐落,行军时肯定都是自己来。
乔翠喜也很想帮忙,但她的脚踝真的好痛——感觉鞋子都紧了,要复原肯定有得忙。
虽然是不能走,但在床上爬爬倒是可以。
于是她把角落几床被子抖开,把大床铺好,那几张椅子看着太冰了,还是坐在床上吃比较舒服。
没多久,他就端了碗给她,“这里没盐,将就些吧。”
“你也别忙了,坐下来。”
陆蔚英却是没听,回去把汤锅拿起,又放了两块柴火进灶,关上灶门才过来吃。
乔翠喜自然是等着他拿起碗,这才动筷子,热呼呼的汤一下肚,真觉得活过来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说的就是她吧。
听到“有落石”吓得魂飞魄散,但现在却一直处于开花状态——她以前虽是有跟喜欢的男同事主动示好过,但现在想来,并没有真的喜欢对方,而是觉得“他好像不错”、“应该可以发展”,心里没有枰坪乱跳的感觉,被拒绝后,也只觉得自尊心受创,没有伤心。
但她从破庙醒来后,就一直处于少女心状态,陆蔚英背着她走了那么长的路,加分;在分不清方向的枯林中找到屋子,加分.,手脚俐落的做了晚饭,加分,如果能以动画的方式呈现,她的背景就是一片柔焦花园,而且还有星星绕边……
“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你倒是心宽。”一般女子遇到这种情形,只怕要哭个没完了,她居然边吃边笑,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她。
不过,就是因为她不像一般女子,他才觉得跟她相处舒服,那些女子不是唯唯诺诺,就是求宠求爱,有什么意思。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都还活着,当然值得笑啦,等回到京里,茶楼的说书先生肯定会编一段我们的段子,例如说我们前世是王母娘娘身边的仙童,偷吃灵丹所以被眨下凡,要轮回三世才能回到天庭,虽然遭遇劫难,但毕竟是仙童元魂,所以历劫不死,这时候大家就又会说,唉呀,平海侯府的世子十四岁就能打仗,原来是天庭之人下凡,仙童元魂,还吃过灵丹,难怪,难怪。”
听她这么说,陆蔚英忍不住笑了,“胡说八道。”
“朝中文武百官中,我祖父跟祖母特别爱说平海侯府的事情,每次招说书先生进府,都得听上几个平海侯爷的军功段子,还有世子剿水匪的事情,我也听过,什么皇帝只给三千兵马,可是罗溪沿岸高山的水匪却有四千余人,明明是剿水匪,却只给马匹不给船,是以世子爷如何绕山奇袭。说书先生讲得好像亲眼所见一样,我虽然知道那大部分是编纂出来,不过有件事情是肯定的。”乔翠喜顿了顿,“你当年领兵出征,肯定辛苦吧?”
陆蔚英却是没想到会听到这句,一笑,“世上哪有白享的富贵。”
听他这么说,她就知道是真的辛苦,拉过他的手,“还好世袭府第的世子十二岁就能上朝,你也能劝得侯爷开始陆续装老装病,不然陆家现在只怕早就倾覆了……”
“我爹毕生戎马,他是真的没想过皇帝对陆家忌惮至此。”
斑门宅院,再怎么小心都是隔墙有耳,此刻在这深山小屋,倒是不用担心,两人说得也就直接了。
“公公能装旧伤,但你却不行,我刚刚突然想到,反正我们都掉下来了……”
两人四目相对,他在笑?
女人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慢着,那不是你设计的吧?”
“当然不是。”男人拉下她的手,“想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拿命来赌这个可能性。”
也是,弄不好两人就都挂了。
“我也是落下后才想起来,或许可以藉这个机会开始装身体不好,我爹老了,我身体又不好,大房已经没有其他兄弟,二房从不上战场,自是不能接下如此重担,那么交还虎符就是理所当然,皇帝收下是体贴臣子,不会落人口实,而且父老子病,肯定另外有赏赐,到时候我们变成平民之身,对皇帝再无威胁,便不用再日夜担心。”
乔翠喜听得眼睛一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身体不好?”
陆家一直有种压抑气氛,许是知道宫卫在监视,所有人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园子虽然美,人却欢快不起来,家里真的无忧无虑的大概只有无脑的宋氏,加上陆蔚骥的三个孩子。
“家里大概三五天内便能找到这里,等听到找人的声音,我便躺床不起。”
“那我就装哭,说你已经昏迷好几天。”
“到时候说是经过的流浪猎户帮忙安置。昭然寺这里山群绵延,流浪猎户极多,不会有破绽。说来我陆家并不贪恋权位,只是遇到心胸如此狭隘的皇帝,也真令人头痛。”陆蔚英露出一丝苦笑,“当年你太爷爷推辞爵位,不知道多少人笑他傻,现在想来他才是最聪明的,退一步,保子孙绵延。”
乔翠喜唉叹一声,“但我祖母跟我爹没这么聪明啊,尤其是祖母,曾经见识过官家的排场苞威风,念念不忘,跟我爹说得要多美好多美好,我爹也开始向往,拚命想让我几个弟弟捐官,好光耀门楣。他们要是知道有人这么想把官位扔回皇帝那里,肯定不信。”
“不上朝的官倒是无妨,要上朝可就是拿人头在搏……你呢,我若把兵符跟朝服还回,你就是一般人了。”
“我本来就是一般人而已,对夫人的称呼也从不希罕,有银子就行了,银子就是里子,里子充实了,人生就充实了。”
陆蔚英被她逗笑,“你从小就这么胡说八道?”
两人又是一阵说笑。
眼见天色要暗,他连忙把碗筷收拾,也是拿雪擦干净。
这种农忙时住的屋子自然不会有蜡烛跟油灯,只能把灶火当灯用——要维持一整夜有火是不可能的,但搭弄得好一点,让火维持个两三个时辰不是问题,有火,屋子就暖。
正想跟她说趁着吃完热汤身体热着,快些睡,省得晚点太冷睡不着,一转身,却发现她躺好了。
半张脸在被子里,就眼睛露在外头,直勾勾的看着他,虽然灶火不怎么亮,但还是看到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看得他心里有猫爪挠过似的——大喜之日,她紧闭眼睛一脸等着受死的样子,让他十分不快,大爷什么人,堂堂侯府世子,多少女人求着他,她不愿意就算了,将来有得她后悔。
可是现在……现在……
这女人相貌不过清秀,可是他真喜欢她那生龙活虎的样子,总觉得她不管站在哪里,那里就是晴天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