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人的饭菜,怕是做不出来。”小白氏掐着手指算人头。
“所有的人手都去帮忙。”
战场不遣饿兵,这道理她俩也懂。
大小白氏对看一眼,没想到遇到事,这位年纪轻轻的小主母居然不慌不乱,沉稳冷静的处理事情,即便是她们两个一把年纪的老女人了,骤然听到外头出了乱子,那一整个慌都不足以形容当时的心境,让她们对伏幼不由得心生几分佩服。
大小白氏出了院子后,伏幼又把几个管事找来,问清楚府中菜窖粮窖酒窖有多少余粮,要供应这许多人吃喝可支撑几日?
避事们也分别去把库房里的什物粮食重新点了一遍,点完心里有了谱才过来回话。
整个国舅府在伏幼的指挥下,忙碌而不乱的动了起来。
外院都交给了兵马司和锦衣卫的人,私兵则是由大龙安排驻在暗处,表面上国舅府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还是看得出来大部分的人有些惊惶和呆滞,要不就是在路上错身而过时,有志一同的往外院那边看去,仿佛都能感觉到一股低迷到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凝滞氛围。
那些个坐不住的就往大厨房去。
当家主母不是说了,让所有的人都去帮忙,就算帮不上什么忙,人多的地方应该不至于气氛这么压抑,压抑得让人受不了吧!
朱四小姐去到了以前打死都不可能踏足到的大厨房,蓦然发现几个平时连碰头都不容易的兄弟姊妹,不约而同都到齐了,更夸张的是众人皆撩起袖子,推车的推车,端盘的端盘,择菜的择菜,甚至有说有笑。
她揉揉眼睛,不是开玩笑,什么时候大家拧成一股绳了?
那位年轻的当家夫人就在灶台前面指挥调度,有谁忙不过来,她就立马上前递补过去。
朱四小姐呆呆的往一张空了的小杌子上坐下去,立刻有人道:“你也来了,这些韭菜你挑挑,厨房里等着要下锅了。”
她看过去,一个个以前看起来都是假笑、说着假话的兄弟姊妹,这会子脸上都带着汗意和浅笑,甚至彼此间还会打趣了。
那笑是发自真心的,这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啊!
那日朱四小姐忙了一天,腰弯得几乎要断掉,但是第二天,她又不自觉的去了大厨房,和那些以前她看不上的兄弟姊妹们又过了一天。
其实他们也不全都是在干活的,大嫂很大方,常常会变出许多好吃的果子、糕点让大家坐在葡萄架子下聊天说话,甚至还鼓励他们抒发自己的想法或抱负。
她发现那些和她一样是庶出,却互相瞧不起的兄弟姊妹们,还有大嫂,都没有那么难相处。
她忽然希望这样的日子不要结束。
这些弟弟妹妹们是怎么想的,伏幼并不在意,这些天有几股想趁乱作祟却不成气候的匪类来趁火打劫,但还没模到国舅府的墙壁就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抱头鼠窜。
柄舅府里很平安,可皇宫里呢?她一颗心始终放不下,担心着那边的情形。
夜里,她轻哄着孩子,睡着后让女乃娘来把两个孩子带走,但她睡不着,只能眺望着看不见、黑黝黝的皇城方向,任心里仿佛有十几个小人一起打着鼓。
她的男人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巍峨皇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
没有他在的日子很难捱。
没两日,她就瘦了一大圈,这一瘦下去,眼睛越发显得大了,却仍要强打起精神,主持着这偌大的国舅府。
这样忙碌着,担忧着,想念着,外面的消息进不来,他们也出不去,虽然不愁吃穿,但只有伏幼自己知道,她的心有多焦虑。
没见到丈夫的面,她一天就不得安生,每一日都过得艰难。
朱佾开回家那天毫无征兆,伏幼没听见下人们通报,毫无预警的一抬眼就见他一身灰扑扑的走进来,满眼的疲累掩饰都掩饰不住。
“夫君!”伏幼怔愣了一下,也忘记自己回屋子来是做什么的,直到泪水掉出眼眶,呜咽了声,她人就像炮弹一样撞进好像一辈子都没见着的丈夫的胸膛里。
“还好为夫下盘功夫练得稳,否则夫人就要把为夫的撞飞出去了。”
还会说笑,虽然声音有点虚,下巴胡髭杂乱,眼眶也青了,但整个人是好好的,整个人是好好……
她扣住朱佾开的腰,眼泪一下就濡湿了他的胸膛。
“乖,为夫的好几天没有沐浴,娘子可闻到我身上的臭酸味?不哭啊,把眼泪收拾收拾,来帮我洗刷一下。”挂在他身上的娇躯微微地颤抖着,他实在心疼。
可是他没想到,三天三夜没睡没吃也没喝,体力消耗到顶点的自己,更让他的妻子舍不得。
“嗯,我来。”伏幼赶紧让夫君的半个身子靠着她,夫妻俩一起去了浴间。
朱佾开勉力支撑着沐了浴,让娘子伺候着他穿了件中衣,上床躺平,又瞅了为他忙得像只陀螺似的的妻子,嘴角含笑,眼睛一阖,睡过去了。
“哎呀,怎么这样就睡了。”手里拿着巾子正打算替丈夫擦拭头发,她一回头却发现那累极了的人已经微微发出鼾声。
伏幼坐到床沿,动作轻柔的替他绞干湿发,又替他掖好被子,留下两颗夜明珠当照明,这才无声的退了出去。
朱佾开足足睡了一天一夜。
醒后,他又过起了告假生活。
其实不只有他这一品大员告假,许多在十皇子兵变那天留在皇宫里的朝臣,侥幸没翘辫子的,都拿受惊过度当借口,一一请假了。
太子气得跳脚,但也没奈何,众臣子受惊是事实,“哼,叫那些个老不死的爬也要给寡人爬过来,寡人的继位大典谁敢不到,就永远不用上朝了。”
兵变之后,人心浮动,朝上朝下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同,再多的血腥镇压也压不住那些个御史台的言官们那张嘴,他烦都烦死了!
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的朱佾开又去了皇宫,心疼丈夫的伏幼暗地把太子骂了个臭头,差点没去钉小人了。
总算太子的登基典礼平顺的落幕了。
尾声携妻带子逍遥去
太子登基,改年号为篪历,朱皇后也成了皇太后。
不过这位新帝就是个不省心的主。
登基大典后,群臣还没能喘口气来,他宣布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要迁都。
不用想,这提议又在朝堂掀起了巨浪波涛。
新帝太不喜欢这个皇宫了,里里外外都是先皇的影子,去到哪仿佛都能看见他冷冷瞪着自己瞧的模样。
如今天下财富尽揽在他手中,不过迁个都这种小事,这些啰哩巴唆的臣子还有那么多话要说,呸!
朱佾开站在反对派。
很简单,迁都,可不像搬一个家那么简单,起码要有十年的工夫考核地点,确定之后还得花上几年盖宫殿,大批百姓也得跟着迁移,这些都不是嘴皮子上下碰一碰就能解决的事。
除此之外,最大的隐忧是,此时的京城紧靠着鱼米之乡,粮食充足,百姓安居乐业,但若他迁之后,这么大一批人跟着去了,那些地儿谁来耕?若是单靠大运河运粮,费时费力,不切实际,往远的地方想,要是用来供给京师人口的口粮不足,哪还有富余给群臣发薪水?
这日朱佾开下朝回来,面色如常,左揽右抱两个天真活泼的孩儿,忽然对着替他缝制新衣的伏幼看了半天。
“你这是做啥,尽瞧着我,能瞧出朵花来了?”伏幼啐他。
“娘子不就是朵花,为夫的这不是瞧痴了?”
“少来。”她放下手上的针线。“朝廷里不会又发生什么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