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什么罪?你那么好。”
“对,我没有罪,我虽然身有残疾,可依然有资格爱你!爱是老天赋予的权利,就像只要你愿意,你也可以选择不够完美的我一样。你愿意的,对吗?就算我只有一半的身体可以动,可我愿意用全部的身心来爱你。”
“是的、是的,我愿意!”朝露当然愿意,他固然不完美,可是除了残障的身体,他还有什么不完美的吗?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靶动时间结束,褚云衡坚持由他来清洗昨夜的床单,表情不容商量。他捧着有着小滩血迹的床单呆呆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床单放入浸了洗衣精的脸盆中。
虽是夏天,他用的却不是普通的竹席或是草席,而是用真丝床单,她故意和他开玩笑,说他是资本家派头,而他很认真地说:“身体已经这样了,不敢让它变得更糟。”
她想了想,便明白他之所以选择丝绸床单的原因,除了追求滑女敕的触感之外,恐怕更是因为他有一半的身体丧失了灵敏的感觉,普通的席子很容易弄伤他的皮肤,而他却未必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只有细软的丝绸可以避免伤害到他的身体。
她的男人身体有一侧麻痹,需要手杖才能远行;他的呼吸系统敏感,需要经常换洗床上用品;他的肠胃似乎也不太好,饮食要保持清淡而有规律,他最初喝沉香茶的目的也是为了调理肠胃……他的生活有好多地方需要比常人留心几倍,可朝露此刻想到这些,月兑口而出的竟然是——
“云衡,我要好好爱你。”
她环住他的腰,贴着他的脊背。她喜欢从身后抱住他。他那么高、那么挺拔,身上又总是带着很淡很好闻的气息,她抱着他感到很安心,而且她也知道,这样的姿势能让他站得更稳,尤其是在他无法腾出手拄手杖的时候。
他蹭了蹭她的发,手在脸盆里细细揉搓床单,真丝的床单很薄,他洗起来不甚费力,只有拧吧的时候少不了要朝露帮忙,洗好后,他把晾衣竿调低,和她一起把床单晾上去。
昨晚那个指甲盖大小的红印已经不见,只剩下水滴往下缓缓滴落到阳台瓷砖上的声音。
他望着那月白如新的床单,眼神温柔而动容,“朝露,谢谢你给我的一切。”
临近中午,方蕴洲让朝露送一杯咖啡进办公室。
朝露在进去前,已经对他可能的反应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准备,所以当他用那种夹杂着困惑与伤感的眼神看着自己时,她并不意外。
一上午都有琐碎的公事要处理,他和她都很忙,所有应对也都是关于公事上的接触,两人对昨天的事均只字未提,然而朝露几次不经意间看到方蕴洲欲言又止的神情,她便心知肚明,迟早他会就她和褚云衡的关系发表看法。
要说她对方蕴洲的态度完全不在乎,那也不尽然,她当然希望自己的爱情被鼓励、被赞赏,再不济也不要成为别人口中议论的笑柄或是憾事,只是她也明白要从方蕴洲嘴里听到祝福的话很难,他对她还存着一份远深于同事和普通旧相识的心思,对此她并非无知无觉,即便撇开这一层,一般人恐怕也不会对她和褚云衡的恋爱前景持乐观态度,她为此感到难过,却无可奈何。
她心爱的男人明明可以给她幸福,却难免遭受怀疑,因为人们不相信一个拖着半边麻痹的身体的男人能为她撑起一片天,给予她完美的爱情,无论他有多么优秀。
曾几何时她也像大部分的人一样,用居高临下的眼神质疑过他的价值,现在回头想想,当初的她根本就是个路遇珍宝而不知的傻瓜。
她几次忍不住拨弄手上的那串琉璃手链,眼角眉梢都充满喜悦,她不好意思告诉褚云衡,在他亲手为她戴上这串手链,并告诉她这是他一个珠子一个珠子串起来的时候,她几乎有种被套上订婚戒指的感觉,她和他交往的时间不长,谈婚论嫁未免言之过早,可自己已然完全被他完全迷住,这一点毋庸置疑。
“中午一起吃饭?”方蕴洲盯着冒着白色热气的咖啡杯,定定地说。
终于还是来了。朝露一秒钟也没犹豫就点了头,“好。”
她做好了接受洗脑的准备,同时也打定主意仅这一次。说到底,她本就无须给方蕴洲任何交代,她之所以还愿意和他谈一冋,是觉得与其让他心底一直纠结,不如把她和褚云衡的事谈开,她越避而不提,方蕴洲就越会胡思乱想,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午休时间,两人沉默地来到餐厅。
“朝露,你的男朋友太让我意外了。”点完餐,方蕴洲终于开口了,憋了一上午不提对他来说已经是极限,“我后来才想起来,那次在竞走现场我和他打过照面,怪不得我觉得他眼熟。你们是经由那次活动认识的?”
“说来话长。”朝露不打算提太多和褚云衡相识的经过,“我知道你所谓的意外是指什么,坦白说,和他在一起对我而言何尝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我也无法事先预知,我爱的人会有残障。”
“爱?你那么轻易就说出了这个字?”
“是的,我爱他。”她直勾勾盯着他的眼睛,“但对我来说,爱上他很容易,承认爱上他却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也花费了很多的时间,你所在意的事我也曾经无法无视,可这不足以撼动我和他在一起的决心,蕴洲,我很认真。”她用柔软而又严肃的声音说。
方蕴洲复杂地轻笑了一下,“你如果真的能全心接纳他,昨天见我就不会是那种惊慌失措的样子。”
朝露淡淡地说:“那么,现在在你面前的我还有没有惊慌失措、遮遮掩掩呢?”
方蕴舟打量着她,眼中渐渐露出痛心的神色,“朝露,他的残疾不轻,照顾他会成为你很大的负担。”
“谁说一定是我照顾他?我还指望他照顾我一辈子呢。”朝露一脸不以为然。
方蕴洲瞪大眼睛,“一辈子?”
朝露此时方觉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和褚云衡还没到可以谈论一辈子的地步,可面对方蕴洲严厉的态度,她也只好脖子一梗道:“是啊,有何不可?”
方蕴洲的语气骤然变冷,“朝露,你根本不清楚,家里有一个有残疾的家庭成员会是什么样的一幅光景,日子不会像你预想的那么简单。”
“是吗?”她耸耸肩,“那么就先让我适应身边有一个残疾男友的情形吧,也许我还没办法做得十分出色,但我确信自己正在适应中。”
方蕴洲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我因为离过婚,加上其他很多问题,让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所以,这次回来我一直劝自己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关心你即可,不要有多余的奢望,如果你能找到配得上你的人,我愿意远远地走开,可是朝露,你让我太……”
“你想说什么?”朝露截住他的话,同时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我让你太失毕?人可不必!你不是我的亲人,本不必对我抱以任何期望,即使我们算是朋友,我也不必对你的期望负责!还是我让你太心痛?更不必!你实在无须因为一个一天比一天快乐的人忧心忡忡,如果说,这世上能对他这样不幸的人没有偏见的话,我想我和他的相处会更加愉快。蕴洲,坦白说,我之所以还愿意和你谈论恋爱这样私人的事情,最大的原因是我不甘心,不甘心我和他之间被误解成我昏了头而他捡到便宜。选择他的时候,我的头脑异常清醒,而我也绝不是他随手捡到的好运,我们之间是互相的吸引,这就是我和他真正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