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失去两子的皇帝眼见大儿如此模样,不知为何身上又生出一股力气,极力支撑着身子坐起,“传……传朕旨意,若朕有不测,传位……传位大皇子玄厚!”
说罢,一口气卸掉,他再也坚持不住地阖上了眼睛,留下几个阁老同一众宫女太监呆愣了好半晌才醒过神来。
“皇上!”
“太医,太医怎么还没到?”
众人即便慌乱至极,依旧记得扶了大皇子到一旁安坐,就是身上的血迹也有宫女小心翼翼投湿了帕子一点点擦拭掉。
很快,一群太医涌进了大殿,牟奕照旧守在门口,偶尔扭头同神色焦急悲痛的大皇子对视一眼,两人眼底都有一抹亮色转瞬即逝。
门外,天空,一轮旭日正冉冉升起,新的一日来临了……
赤龙历二百一十七年盛夏,文帝病重,弥留之际下旨传位于大皇子玄厚,翟郭两姓闻讯意图叛乱,后被迅速镇压,牵连者无数。随即,大皇子玄厚登基,史称武帝。武帝登基即刻下旨升侍卫统领牟奕为左丞相,举国震惊。
盛夏之末,京都北门外,获罪发配的罪囚队伍几乎霸占了整个官路,孩子的哭喊、妇人的哀叫、男子的痛呼充斥路人耳朵,免不得都要摇头叹气,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当日不犯错,必定不会有这般凄惨下场啊。
众人正是指指点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管事模样的年轻男子带了五、六个侍卫骑马赶到,几人在队伍里搜寻了半晌,许是终于找到了目标,这才翻身下马。
牟青抹了一把汗珠子,走向手里拎着皮鞭的小校尉,待看过官文,又塞上一张银票,事情就算办妥了。
牟安同旁氏哪里还有先前的富贵模样,衣衫褴褛,头发蓬乱,腰上拴着铁链,手里牵着三个孩子,行尸走肉一般跟着队伍行进。
乍然见到牟青到来,两人喜得都要疯了,开口就嚷道:“是不是二哥让你来救我们的?老天有眼啊,有救了,终于有救了!”
牟青却是撇撇嘴,伸手抢过三个孩子扔给身后的侍卫抱了,这才说道:“二爷说了,你们如今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但牟家血脉不能受你们拖累,以后三个小少爷自有我们二爷教养,你们放心去北地服苦役吧。”
“什么?!”牟安大失所望,直接躺倒在地哭骂起来,“牟老二,你不得好死,亲兄弟遭难都不救,我咒你天打雷劈!”
一直沉默的旁氏却突然跳到牟安身上,狠命打得他几乎吐血,末了抬起鼻涕眼泪糊在一处的脸孔,望向三个懵懂不知的孩儿,“你们要听二伯的话,长大成人之后再来寻爹娘。”
显见,这个愚蠢的妇人终于聪明了一把。若是任凭牟安闹得厉害,兴许三个孩儿的活命机会都没有了……
牟青心里叹气,回身带了侍卫和孩子走掉了。自作孽不可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澳朝换代一事尘埃落定,封闭了多日的皇宫大门终于徐徐打开了,翘首盼了多日的诸多随从侍卫们几乎是一拥而上,搀的搀,扶的扶,照料着自家主子上了马车,很快就消失在皇宫前。
待人散得干净,牟奕才从门里慢慢踱步而出,几个相熟的侍卫原本还要上前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却是远远躬身见礼。
牟奕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之色,微微点头,待再转身时,见对面已停了一辆马车,车帘微微掀起露出一张圆润白皙的脸庞。
“二爷,我来接你回家了。”
短短一句话,轻易融化了牟奕心里的阴暗和坚冰,瞬间汹涌而至的热流烫得他几乎想要长啸。
“你怎么来了?还没出月子……”
“嘻嘻,儿子闺女都想爹爹了,若是我不把他们爹爹找回去,他们就连我这个娘也不要了。”
许是听不得老娘冤枉他们,两个小脑袋挤出了车帘,各个都是胖嘟嘟粉女敕女敕的模样,见爹爹站在远处,两个孩子极力伸着小手,嘴里焦急嚷着,“爹,爹,抱抱!”
牟奕大步走过去,一把握了孩儿的手,转头又在娇妻额头亲了亲,转身跳上马车,马车随即动了起来,踩着青石路面远去了。
调皮的暖风不时掀动车帘,送出里面的欢声笑语。
男子的嗓音略显嘶哑,但依旧醇厚,“先前你说要开家专门给妇人和孩童看诊的医馆,我已找好铺子了,你觉得“苏氏保婴堂”这名字可好?”
“好啊,二爷取的都好。”女子的声音有些弱,却满满都是欢喜。
“爹娘亲亲,羞羞!”孩童的声音清脆又稚女敕……
几个躲在不远处的护卫,直到马车走远,再听不见半点声音才终于缓过神来,“方才那人是牟统领?”
“当然,只不过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怪不得传言他极疼宠妻儿。”
“以后要叫丞相大人了……”
众人一时无言,内宫早有私下传言说皇帝即便登基,见了丞相大人依旧会称呼先生,可见对丞相大人的信重。
盎贵险中求,没人知道牟家付出了什么代价,但牟家保下三代富贵,可是人尽皆知,羡慕至极……
尾声开枝散叶福满门
十年后。
又是一个春风拂面的好日子,京郊沿河的柳树已是抽出了女敕绿的叶芽,一群鸭子顺着河岸跳下水尽情嬉戏,远处山峦换了绿衣,施施然展现着生命的蓬勃和美丽。
不远处的官路上,远远跑过来几匹快马,马上的青年们各个身轻体健,容貌俊朗,只不过许是被风吹日晒久了,肤色有些黑,但也更显阳刚。
当先那个骑士放慢马速,手搭凉棚望向河道对岸的庄园,脸上满满都是喜色。
他身后的几个兄弟见了,忍不住笑道:“大哥,可是到家了?”
“到了,”骑士点头,欢喜应道:“对面那座庄园就是了,我家祖母和婶婶最是耐不得热,又厌烦城里吵闹,一年几乎有大半都住在这里。几个弟弟正是调皮的年纪,也喜欢在这里玩耍,就是可怜二叔要每日骑马往返城里城外。”
几个小兄弟眼见平日不苟言笑的大哥这般且言且笑的模样都是惊奇,打趣道:“大哥这样若是被塞外那些大姑娘看见了,还不知道要怎么跑去家里自荐枕席呢?”
众人都是笑起来,不想一旁灌木后却传来一个童声,“哥哥,什么叫自荐枕席?”
众人一惊,下意识扯了马缰绳摆出防守之态,骑士却是拦了众人,笑着伸手点了点不远处的小树。
丙然另一个懊恼的童声传了出来,“牟豆豆,你这个蠢蛋!侦测敌情时擅自开口,暴露目标就是大忌,以后我再也不带你玩了!”
“呜呜,”一个蓝衣小少年扁着小嘴儿从灌木后站了起来,头上尚顶着两片枯叶,大声控诉着,“牟石头,我找娘告状去,你欺负我和苗苗!”
说着话,他伸手又从灌木后扯出另一个小少年,看得一众骑士都是惊呼起来,原来这两个小小少年就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让他们更惊奇的还在后边,那树上的少年也跳了下来,同样的衣衫,同样的身高,同样的五官……
“三胞胎?”
一个骑士忍不住叫出了声,其余几个也是兴致勃勃的扯了缰绳上前,想好好分辨个清楚。
三个小少年许是常年被人如此围观,已是习惯了,大大方方任凭几人打量,开口却是毫不客气,“你们是什么人,过了河就是私人领地,不得进入。”
几个骑士看够了新奇就退了回去,先前那被唤作大哥的骑士却是解下了斗笠,露出了整张而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