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岁高中刚毕业的她笑容耀眼,仿佛人生充满希望,然而当他翻到下一张照片时,却差点心痛得无法呼吸。
十九岁刚出院的她苍白而羸弱,整个人形销骨立,木然的神情就像一尊没有生命的搪瓷女圭女圭,即使身上的伤痕早已痊愈,却依旧荏弱,仿佛一碰就会碎。
他揪紧胸口,直到好几秒后才能逼迫自己继续移动鼠标,阅览女孩所有的数据,而助理始终识趣地站在原地,甚至没急着说明来意。
胡伯韬看着调查报告,最初满心的喜悦却渐渐消逝,最后,只剩下疼痛。
雹亮是个一流的侦探,除了照片,他同时也将万雅这些年来的遭遇通通附了上来,包括她住院一年,虽然逃过截肢的命运,却陷入痛苦的长期复健,更因此被迫中断大学学业;包括她因为父母双亡心灵深深受创,直到四年前都还陆陆续续接受着心理治疗;包括当年协寻不到她父母的尸体,寿险始终无法获得理赔,她的生活顿时陷入困顿,幸亏有叔婶伸出援手。
这一页又一页的调查报告令他痛彻心腑,愧疚感更是直线攀升,可下一秒他却怒不可遏地一拳揍上桌面,原因是万雅当年的情伤——
当年她父母双亡,右手又面临截肢,与万雅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兼初恋男友竟然在此时提出分手,躲到国外读书,而原本交好的男友一家人更是从此与万家划清界线,避之唯恐不及。
想起当年那个勇敢救了他,最后却瘫跪在他怀里崩溃落泪的折翼天使,胡伯韬差点压抑不住心中那股想杀人的。
那家人怎么可以如此对待她……他们怎么可以!
“经理?!那、那个……”助理惊呼一声,看着差点被揍出一个洞的办公桌,不禁吓得有些语无伦次。“那个……您没事吧?有、有什么事是我能帮得上忙的吗?”
老天,他从来没看过经理如此失控,经理到底看到什么了?
胡伯韬没有说话,只是比出一个没事的手势,接着蓦地起身,焦躁地在办公桌后头走来走去,表情凛冽,像是在脑中盘算着什么暗杀计划。
就在助理思考着该不该把经理的反常行为紧急向董事长夫妇通报时,胡伯韬突然恢复了镇定,回到计算机前,继续移动手中的鼠标。
幸好这一次胡伯韬没什么异常举动,只是冷着一张脸,眉头愈皱愈紧。
“她已经相亲了五次,对象锁定家境小康的平凡男性,而且打算在年底之前把自己嫁出去?”
胡伯韬忧心又惊慌的语气再次引起助理的注意,同时他忍不住在心中猜测,是哪家闺女打算把自己嫁出去,竟会惹得自家经理如此在意?
毕竟他在胡伯韬底下做事七年多,虽然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经理,却也听过之前那场海啸事故。
而这些年来经理除了工作,心里只有那名女孩,对于身边的女人不屑一顾。早年董事长和夫人尚能体谅理解,但随着一次又一次寻人未果,他们夫妇俩认为事情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难道因一个生死未卜的女孩,自己的儿子只能活在愧疚中,甚至单身一辈子?
于是两人开始积极替经理安排相亲,经理反对也反抗过,最后仍抵抗不了便消极配合,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相亲总是无疾而终,幸亏两年前好不容易终于有人拔得头筹,但才订婚不到两个月,对方却又突然悔婚。
总之在他的认知当中,经理就像是个爱情绝缘体,是绝不可能在意任何一个女性的,可经理今天怎会突然反常?
“立刻替我安排休假,我要到台南去办件重要的事。”胡伯韬下了决定,可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却把助理给吓懵了。
“什么?”
“不。”胡伯韬看着调查报告上耿亮特别注明的相亲条件,随即改口道:“干脆帮我安排到南部视察,没有期限。”胡伯韬一本正经的语气像是打算今天就出发。
“经理等等!那、那……那个明天日本东京就要派人到A厂观摩我们的生产线,进行技术交流,您答应要亲自接待对方,后天还要飞到美国去参加学术会议,还有——”
“你照做就是了。”轻飘飘的一句话打断助理的喋喋不休。
助理口水一噎,差点没噎死。
“你只要告诉我父母,说我终于找到天使,他们一定能够谅解,而我的两位兄长也一定非常乐意停止他们这几年的惬意生活,暂代我的职责。”胡伯韬说着,终于露出今天的第一抹微笑。
助理瞪着那抹和煦笑容,觉得自己一定是产生了幻听。
经理找到那个天使了?找到了?真的找到了?
噢,天哪天哪天哪,不会吧!
“我已经辜负她将近十年,这次我绝不能再失信,我要陪在她身边,照顾她一辈子,如果幸运的话,我可能还会和她结婚。”看着屏幕上那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容颜,胡伯韬再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温柔地触模那道倩影。
他的目光缱绻,笑意温存,完全不像是在看一个恩人,而那表情也绝对不只是纯粹的愧疚与思念。
打从他的眼底、心底都散发出一种浓浓执恋,看起来俨然就是个恋爱中的男子。
“结、结、结……结婚?”这一次,助理干脆让自己的下巴直接掉下来。
“没错,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再也不会离开她了。”胡伯韬微微一笑。
他温柔的指尖最后停驻在女孩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翦水水眸边,可脑中浮现的却是女孩当年崩溃的模样,她的泪水就像是滚烫的油汤在他的心中烙满了伤痕,让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天。
这辈子他从来没有这么愧对过一个女孩,也从来没有这么执着于一个女孩。
他无数次在梦中与她重逢邂逅,看着她越发亭亭玉立的模样,无法自拔地怦然心动,只可惜每次梦醒总是失望。
因为她,他失去了对爱情的渴望,也曾怀疑起自己是否有恋童癖或是哪里不正常,否则怎会对一个稚女敕少女如此念念不忘?
每个人都说他只是因为太过愧疚所以变成了执念,但他认为自己对女孩的情感绝对不只如此,否则他怎会在梦中一次又一次对她心悸动情,甚至希望那场梦永远不会醒?
无论女孩生死与否,都改变不了他想找到她、呵护她一生的决心。
而幸好皇天不负苦心人,这一次他由衷感谢老天,并暗暗发誓,他再也、再也不会弄丢她了。
柄历七月二十七日,宜嫁娶、纳采、问名、订盟、提亲、祭祀、开光、祈福、出行、裁衣、出火、动土、上梁、会友、冠笄、安床、开市、交车……
总之,根据许媒婆的说法,今天是万事大吉的大好日子,所以万雅安排了第六次相亲,地点就在距离万家不远的一间咖啡厅。
她今天穿了一件杏色的小洋装,剪裁简单,设计简约,裙摆却是不规则对称,给人一种清新亮丽却不过于花俏的感觉。
下午两点,双方都没有迟到,一入座,许媒婆就开始热情地替两人介绍,而她也乘机偷偷打量眼前这个相亲对象。
他留着一头中规中矩的黑短发,含蓄低调的发型并不呆板,反倒给她一股讨喜的清爽感,让她一眼就注意到那露在黑发下的俊秀耳廓,以及那一对服贴在蜜色肌肤上,被修剪得清俊吧净的鬓角。
也许是因为个性的关系,从小她就特别喜欢注意一些小细节,而从发型推断,显然眼前的男人和她一样,这令她非常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