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喝茶吧。”
荷香的声音惊醒了周佩华,她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习惯真是要不得!
习惯了某人的陪伴,突然有一天他不见了,她竟变得无所适从起来。
端起茶盏,掀开碗盖,带着药香的茶味扑鼻,周佩华却情不自禁地又想到某个人某天说过的话——
“这茶味道太怪,华儿你怎么喝得下去?”
见小姐没有继续动作,荷香无奈极了,再次出声,“夫人快趁热喝了吧。”
“嗯。”周佩华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小口小口地喝着,却完全不知道喝到嘴里的是什么味道。
荷香在一旁看了直摇头,小姐这失魂落魄的要到什么时候啊?姑爷到底什么时候回来?
周佩华放下空盏,抿了抿唇,开口问道:“文先生可在府中?”
荷香赶紧回道:“婢子昨天还有见到文先生,今天……婢子这就去前院看看。”说着转身便要去。
周佩华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
荷香上前搭手扶着自家小姐下炕榻。
周佩华穿好绣鞋,整了整衣裙,在荷香肯定的目光中去外院找人。
文思远正在外院自己的书房里处理公务,看到周佩华来了,不免有些吃惊。
这么久以来,夫人一直谨守本分,行辕内外院分明,今天会特地来外院,九成九是为了将军的行踪。
周佩华开门见山地道:“将军这些日子可是在营中?”
文思远垂目,“是。”
周佩华再问:“我是否不能问?”
文思远继续一字答曰:“是。”
周佩华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微抿着唇,“我明白了。”他肯定不在营中,一定是找了借口离开边关,也不知到底是去做什么了?
刺探军情什么的,应该用不上他一个镇守边关的大将军吧?
看着夫人转身离开,文思远心里直叹气,将军这次太莽撞了,离开之前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给夫人,唉……
将军身为边关主帅,就算借口再好也不能长久不在营中露面,也不知将军此行可还顺利?
将军昼夜兼程,路上不作耽搁,三日之内当可赶回京城……等接应了三皇子出京,做好一切相应安排,路上若没有其他阻碍,当能提前返回边关,不会被人察觉,就不晓得这般来回奔波,将军的身子能否撑得住?再说了,要是中途发生什么意外……他最多能遮掩半个月时间。
文思远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但愿一切顺利。
第5章(2)
荷香看小姐嘴唇紧抿,面沉如水,一言不发地往回走,一颗心七上八下的,落不到实处。
不久,周佩华的脚步停在屋前。
荷香迟疑地唤了一声,“夫人?”
周佩华捏紧手里的帕子,道:“去把这些日子的邸报拿来给我。”她不能继续消沉,她必须给自己找点儿事做好分散注意力。
“哎,我这就去。”不管如何,只要小姐想振作精神就都好。
周佩华掀帘进屋,但她没有进到内室,而是进了西次间,这儿算是间小书房,平日她看书习字都在这儿,偶尔煮茶品茗弈棋,消遣时光。
自打雷飞云不见人影,她也好几日没有进来这里了。
窗台上的那盆水仙郁郁葱葱,屋子里有淡淡的香气浮动。
周佩华坐到书案后方,随手翻开了桌上的一本字帖,开始临摹。
从前院取了邸报回来的荷香,悄悄将邸报放到桌角,没有打扰小姐练字。
对嘛,这样子才像是她家小姐。
以前在周家那样艰难,小姐都能让自己过得很自在,没道理现在过得还能差了。
练完一张大字的周佩华放下毛笔,拿过邸报开始翻看。
时间随着沙漏中的细沙落下,一点一滴过去。
看着看着,周佩华似乎抓住了什么,凝眉细思。
三皇子宣王遭眨谪,直接发配边疆戍守?
今上年迈,自太子病笔,便益发多疑,诸皇子各方势力在朝堂角逐,一着不慎,只怕就落个不好下场。
在邸报上看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时,她突地睁大了眼——父亲怎么会投效到四皇子那里去?
她的心思转了转,以雷飞云目前的地位,正是各方势力极力想要拉拢的,这应该是四皇子朝他这镇国公兼平北大将军抛出的诱饵,父亲却着急地主动靠了上去,给一些人造成了一种雷飞云亲近四皇子的假象。
周佩华勾起冷笑,在家中对她不闻不问,却对她如今的身分衍生出的利益紧抓不放,可真是她的好爹爹!
她阖上邸报,起身面窗而立,久久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荷香因为担心也不敢离开,就站在一边陪着。
她能感觉到小姐的心情很不好,可她又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终于,周佩华开口了,“荷香。”
“夫人?”荷香简直都有些激动,小姐终于说话了。
周佩华慢吞吞地道:“去给我下碗面吧,我饿了。”
“好,婢子马上就去。”
听着荷香的脚步声离开,以及外间帘子落下的声响,周佩华轻叹了一口气,她又看了一眼桌上的邸报,这才出了西次间,回到东次间的房里,月兑了绣鞋唯到炕榻上,顺手拿过针线筐,在绣了几针的青色腰带上继续扎针。
饼了一会儿,荷香端着汤细面进来,就看到小姐沉静做绣活儿的身影,心里悄悄松了口气。“夫人,面好了。”
周佩华放下手中的活儿计。
荷香将面摆到炕桌上,又将三、四样小菜摆上,“夫人这几日胃口不好,婢子在面里搁了辣子提味,夫人尝尝可合意?”
周佩华笑了笑,拿起筷子夹起几根面条,吹凉,送入口中,嘴角扬起,“酸辣酸辣的,很是可口。”
“夫人喜欢就好。”
一碗细面下肚,周佩华出了一身汗,接过荷香递来的湿布巾擦了擦脸,眉眼也跟着舒展开来。
白日的时候真要打发时间也容易,可是一入了夜,洗漱之后,换了里衣安歇,周佩华就觉得被衾有些寒凉,少了那个大暖炉在身边,整个房间好似也变得空旷寂寞。
她咬着唇抱紧被子,眼眶有些发酸。
她不想丢了心,可在不知不觉中还是将心落在了那混蛋男子的身上,他一字不留便突然消失,她问不得、说不得,怎一个煎熬了得?
生气寂寞倒不算什么,未知才让她提心吊胆,生怕他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意外。
文先生说是军务,她不便多问,可让她不担心,却绝不可能。
但周佩华也明白,嫁了雷飞云,只要他一日身负军职,边关战事不休,如这些日子的担忧总是避免不了,所以她更不能为此意志消沉,神思不属。在他不能陪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必须如常地过日子,不能让他还要分神为她担心。
夫妻本就是相互扶持,互为依靠,才能走得更远。
周佩华在床上翻来覆去几番折腾,终于慢慢睡去,只眼角犹带泪痕。
暗夜飞骑,尘染战袍。
城门开了又阖,几十骑飞马而入。
静夜之中,马蹄踏落结实地面的声响清脆而规律,战马在将军行辕前停下,马上之人飞身下马,动作整齐而迅捷。
守门卫士低头行礼。
一行人沉默入内。
收到消息的文思远急急迎了出去。
很快地,双方就在外书房碰了头。
“将军一路平安?”
昏黄的烛光下,将军头盔搁在宽大的书案之上,案后的雷飞云一身甲胄,满眼疲惫,形容憔悴,下巴上青色胡碴子冒了一大片。
“受了点儿小伤,无碍。”雷飞云的声音带了几分沙哑,如同被碎石磨砺过一般。
文思远想了下,道:“夫人很担心将军,却未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