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怨?意思是要她怨自己的父亲?怨他好日子不过却要跑去造反,怨他只看得见那张龙椅有多金贵,却没想到自己有没有一个配得上的金贵**?
哼,当初要不是这位好帝君,他们会弄到骨肉分离、夫妻离散?如果父亲成天在家人的包围下享尽亲情爱情,如果他有母亲时刻在耳边提醒规劝,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不懂得什么治国大道理,她只晓得不幸的人才会想要创造别人的不幸,身为皇帝,那么会揣度人心,他怎猜不出自己的兄弟想要和亲人在一起?
心底怨极,为她的母亲、她的哥哥,为他们一家人。
但在檠丰的频频暗示下,她硬着头皮回答一句:“臣女不敢。”
“不说不怨,却说不敢,摆明心头还是怨的。但朕不怪你。”不过是个还没及笄的小丫头,他怎能指望她心怀天下。
想当初弟媳找上自己,舍得将尚未及笄的女儿送出去,用一个刺杀换女儿活命,那分魄力让他无法不佩服,天底下再也找不到这样的女人。
郁泱垂下头。
皇上望向檠丰,他不闪不避,一朵温润的笑意浮上眼帘。
那一刻,皇帝彷佛……
檠丰和誉丰没有半点关系,只是……那双闪耀着智能的眼眸、带着些许狡狯的微笑、沉稳温润的气度……好熟悉,恍惚间,他看见自己的儿子。
怎么可能?他明明是顾誉丰。
回神,敛气,他道:“顾誉丰,你要好好对待朕的侄女,切切不可三心两意。”
“誉丰自该如此。”
话说得谦恭,但口气半点不谦逊,这态度摆明令人不喜,可是皇上无法讨厌他,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横在两人当中,迫得他眼光无法转移。
似乎想从他脸上寻找什么似的,皇帝心情莫名激荡。
檠丰微微一哂,道:“誉丰有话想私下禀告皇上。”他看一眼盛怒中的郁泱,指望她引荐是不可能了,无所谓,他自己来。
这是很大胆的要求,但他胆敢要求,皇帝岂不敢应承?
禀退属下,皇帝率先走进内室,檠丰握住郁泱的手与她对视一眼,没有太多犹豫,她也跟进了。
三人走进内室,郁泱沏来茶汤,进献给皇上。
待他坐定,一个猝不及防,誉丰跪到皇帝跟前。丈夫都跪下了,郁泱能不同进退?她温顺地跪到檠丰身边,这个举动让他很满意,没错,夫妻就是该共进退。
“站起来慢慢说。”
他摇头道:“恳请皇上饶誉丰一命。”
饶命?皇帝不解问:“你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需要朕饶你的命?”
“嫡母和哥哥是爹娘害死的,他们不知受谁所命在食物里下毒……”他低头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彷佛有一股低气压在他们头顶形成,郁泱后悔了,她不应该跟进来、不应该一起跪、不该摆出夫妻同心的。
她不知道檠丰还会牵扯出多少皇帝不欲人知的秘辛,谁晓得皇帝会不会恼恨至极,杀人灭口。
没错,檠丰正把自己推到危险境地,他在赌,赌皇帝知不知道此事,也在赌皇上想湮灭这段过往的决心有多强。
皇帝定眼望他,眼神渐渐浮现凌厉的肃意。心想:他这是以退为进?他对秋水和檠丰的事知道多少?他想藉此番秘辛要挟什么?
拧起眉目,他寒声问道:“顾家的家务事,你求到朕跟前,是不是求错人了?”
他的回答令檠丰失望。
测试结论出炉,父皇极力隐瞒与母亲和自己的关系,代表他不愿任何人提及那段,而父皇并没有因这个消息震怒,意谓着他根本清楚母亲与自己的死因,既然清楚却还是多方隐忍,这表示贤贵妃娘家的势力对皇帝而言,远远比他想象中更具威胁。
也好,父皇的回答恰好斩断自己的念想,待所有事情结束后离开,他心中再无垩碍。
“禀皇上,誉丰自小与哥哥感情交好,他疼我、教导我,对我比父亲更重要,倘若我早知道父母亲的手段,誉丰宁愿死也要阻止这一切。可惜当年誉丰年幼,什么事都做不成。只能用不思上进来惩罚自己与爹娘,可那是两条人命哪,怎能轻易放过?爹娘应该受到惩罚!”
檠丰的话出乎皇帝预料,他还以为对方是来和自己谈条件的,没想到……凝肃的表情微松,他道:“依你所言,要怎样的惩罚才算够?”
“父亲重视仕途,母亲重视金钱,不管他们是为谁做这件事,目的不外权、钱、势,唯有将他们身上这些剥除才算得上惩罚。”
他手下留情了,为回报誉丰,他愿意留下两人性命,只是当时出卖妻子所得,顾伯庭不配拥有。
“可他们谨守本分,没做任何坏事,朕总不能无缘无故抄家灭府。”
确实,顾伯庭小心翼翼远离纷争,他踏出每一步都要选择最安全的路,的确找不到任何把柄严惩顺王府。
“父亲没做,就由誉丰来做。”
“你打算怎么做?”
皇上开始感到兴趣了,上下打量誉丰,心想他还真是个妙人,没想到顾伯庭会生出这种儿子,也不枉当初檠丰疼他一遭。
檠丰表情变了,收起小心翼翼的表情,态度谨慎地缓缓从嘴里吐出几个名字,“澧王府、俞亲王府、户部尚书庄大人……”
越听皇帝越心惊,他接连点出的几个人恰恰是皇帝的心中癣疥,他们与二皇子结党成派,这些年打着旗帜处处替二皇子造势,俨然成为一股势力,不是不想动手斩除,却怕惊动他们背后的镇国将军。
听着他的分析,皇帝微眯双眼,这小子对朝堂局势这么清楚?是个可造之材哪,倘若檠丰还在,有他亲自提携,顾家想争得一个实至名归的亲王爵位何难之有?是顾伯庭没福气。
“……皇上难,难在无法渗透,只要誉丰打得进去,配合着他们做点不利朝堂之事,只要证据确凿,皇上自然能一网打尽……”
如果他真有本事做到这一切,那么杜家那边是否也可以提早动手?双管齐下,还能有漏网之鱼?
“不怕失去顺王府的依恃,你便什么都不是?”
这顾誉丰甚至连个举人都没考过,若顺王府倒台,他怀疑日后他要怎么活下去?难道世间真有这种把良知道德看得比利益权势还重的人?都说顺王世子侠义心肠,倒没想过他竟会视富贵如云烟。
“这点,誉丰明白。”
“既然明白还非要做不可,想必你已经算好后路?”
“是。”他半点不犹豫地回答。
“说吧,替朕办好澧王府众人之事后,你想要朕为你做什么?”
直到现在,父皇仍然坚持他办的是朝堂之事,而不是为霍秋水、顾檠丰鸣冤,撇得这样清楚?
檠丰心头微涩,既然如此,从现在起眼前这个男人就只是“皇帝”,而非他的“父皇”。
“誉丰替皇上办好此事之后,希望皇上能将誉丰流放北疆。”
北疆两字出口,郁泱一震,他这是真的想要……与她一起回北疆?
檠丰没有看她,他正与皇上对视,像是在用目光角力似的。
许久,皇帝打破静默,回答道,“朕准了。”
第十章年夜饭之乱(1)
圣旨下达,郁泱地位飞升成为顺王府的妈祖娘娘,她畅行无阻,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但她不是得寸进尺的女人,不会满府唱高调,反而生活照旧,依然关在秋水阁过自己的日子。
针对这点,邹氏有些小微词,她认为既然顾府已经大方地承认她世子妃的地位,她就该照规矩来,每日到婆婆跟前侍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