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2)
会议室里,董事们正不安地谈论,见他来了,纷纷发话慰留。
“杜唯,你是真的要辞职吗?”
“不能这样啊!鲍司不能没有你。”
“就是啊,自从董事长中风倒下后,整个长春集团就看你领导了,你怎么能说走就走?”
“你辞职的事董事长知道吗?他怎么可能答应让你走?”
“他答应了!”杜唯站在弧形会议桌中央,朗声宣布。“董事长已经接受我的请辞。”
众人闻言,都是脸色难看。
他淡淡一笑,递出辞呈,搁在桌上。“我已经指定营运副总裁暂时代理我的职务,这是我的辞呈,即日生效……”
“给我收回去!我没答应你辞职!”一道冷厉的声嗓突如其来地落下。
杜唯一震,各个董事也都愣住,大伙儿同时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
“董事长!”
是顾长春,他坐在轮椅上,由海琳缓缓推进会议室里,来到杜唯身边。
“我不准你辞职。”他仰起头直视自己的孙子,虽是病容憔悴,气势仍咄咄逼人。“不但不准你辞,我还要你代理我董事长的职务。”
杜唯愕然。“你说什么?”
“你听见了。”顾长春不悦地撇撇唇,跟着转向众人,凌锐的眸光犹如雷达扫视一圈。“大家应该都知道,我身体情况愈来愈不行了,最近心脏还动了手术,我想差不多是我该退休的时候了。”
“长春,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棒子交给接班人了?”一位董事问。
“没错。”
众董事面面相觑。
“你该不会真想把公司交给你孙女吧?这不好吧?她毕竟是个女人,而且又年轻……”
“你们刚没听见吗?”顾长春冷哼。“我指定杜唯代理我的董事长职务。”
“这意思是……”
“杜唯就是我的接班人!”
清锐的宣言犹如炸弹,在室内激起惊涛骇浪,众人讶异地窃窃私语,杜唯更是整个人僵住。
是他听错了吗?这个固执的老人真的指定他当公司接班人?
他不可思议地望向海琳寻求确认,她对他嫣然一笑,微微颔首。
于是他明白,他并没听错,而更令他震惊的还在后头。
“相信你们中间很多人早就听说了,其实杜唯是我的亲孙子,过阵子我打算让他正式认祖归宗。”
让他认祖归宗?杜唯骇然不信。
彼长春无视众人的错愕,迳自拿起桌上的辞呈撕成两半,掷向杜唯。“你就认命吧!这辈子你只能继续为我们顾家跟长春集团做牛做马了。”
酷酷地撂话后,他朝海琳比个手势。“送我回医院吧,我的话讲完了。”
他如一阵风来,又如一阵风潇洒地离开,留下杜唯冻凝原地,哑然无语。
“海琳,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董事长忽然决定让我认祖归宗?”
“还叫他董事长?他是你爷爷啊!”
海琳浅浅地微笑,那笑容,温润似水,柔情无限,杜唯怔忡地看着。
为了能够跟他聊天谈心,她特意亲自下厨,做了几道小菜,在自己房里的阳台摆开小小的筵席,烫了一壶日本清酒,和他慢慢地喝。
晚风习习,撩起她鬓边细发,在月色掩映下,更显清丽出尘。
“来,多喝点。”海琳为两人斟酒。“这酒是上等大吟酿,很好喝的。”斟罢酒,她主动举杯。“我们干杯,庆祝你跟你爷爷的关系终于破冰了。”
杜唯愣愣地跟着举杯,一饮而尽,温热的酒精暖着他的喉。“可是我真的不懂,为什么董……爷爷会忽然改变心意呢?”
“因为他总算幡然醒悟了啊!”海琳笑道。“他懂得你其实是关心他的,而他也关心你,你们爷孙俩其实对彼此都有感情,又何必一直相斗呢?”
杜唯皱眉,对于今天在临时董事会上发生的一切仍是毫无真实感,他原想跟去医院向爷爷寻求确认的,但老人家似是感到尴尬而闹别扭,就是不肯见他。
“我以为……他不会原谅我。”他喃喃低语。
“说什么原不原谅?”海琳继续为他斟酒。“你没做错任何事,只是他把对你父母的气发泄在你身上而已,而他现在知道自己错了。”
“真的吗?”他迟疑。
“真的!”她强调,顿了顿,嫣然一笑。“不过你可别期待他老人家会低头向你认错什么的,他脾气那么好强又嘴硬。”
那倒是。杜唯怅然,举杯啜酒。
海琳凝睇他。“你不用怀疑你爷爷的真心,其实他很后悔的,那天你向他下跪,后来你离开后,他忍不住掉眼泪了。”
“他掉眼泪?”杜唯震慑,不敢相信。
“嗯。”海琳颔首。“他也不想跟你把关系搞得那么僵的,更不想你离开顾家,你爷爷他啊,根本就很依赖你,只是他一直不肯对自己承认而已。”
这些都是真实的吗?他不是在作梦?
杜唯惘然,海琳见他的表情,倾身向他,握他的手。“你以后可得好好跟你爷爷相处喔!我相信只要你们都愿意退一步,为对方着想,一定会变得感情很融洽的。”
他闻言,心海波涛汹涌,想起这些年来和爷爷之间的心结总算有了解开的契机,而自己即将冠上顾家的姓,不禁感慨万分。
他倏地回握海琳的手,她能感觉到,那双总是温暖厚实的大手正颤栗着。
“你高兴吗?”她柔声问。
他点头。
“很高兴很高兴吗?”
“嗯。”他扬眸望她,墨黑的眼潭闪烁着粼粼波光。“这都该归功于你,是你说服爷爷接受我,我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他嗓音沙哑,藏不住激动的情绪,她捏捏他的手。
“不用谢我。”她不居功。“是你自己感动了他。”
他笑了,淡淡的、暖暖的笑,在噙着笑意的时候,眼眸同时感到酸楚,他不想落泪,只好不停地喝酒,让酒精蒸热他的脸,消融泪意。
“不要光喝酒,也尝尝我做的小菜吧。”海琳替他挟菜。
他看着温柔的她,体贴的她,在月光下美得如诗如梦的她,心弦颤动。
“我觉得我好像醉了。”
“这么快?”她讶异地挑眉。“我们才刚喝完一壶清酒呢!”
“我酒量本来就差啊!”他自嘲。“今天是心情太好了,所以多喝几杯。”
“既然这样,那我们再喝一点,难得尽兴。”语落,她盈盈起身,又烫了一壶清酒回来。
他看着她为他斟酒,发现她颈间多了一条围巾。
“有这么冷吗?连围巾都戴上了。”
“这个啊,你忘了吗?这是你在日本借给我的那一条,我一直没还给你。”
“我记得啊。”他随手扯了一截围巾。“怎么?你要还给我吗?”
“才不呢!”她抢回围巾,像抢回什么珍贵的宝贝。“这围巾已经是我的了,我不还给你。”
“瞧你这么紧张兮兮的样子,只是一条围巾而已。”他取笑。
是啊,只是一条围巾而已,但对她而言,却是一辈子无可替代的回忆。
海琳抚模着围巾,抚模着那一个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格纹,她永远不会忘记,耶夜他在日本找到她,找到那个孤单寂寞的她。
她垂敛羽睫,眸光流转,楼下后花园里的泳池在月色下泛着银光,她看着那静谧奇妙的光,幽幽扬嗓。
“你记得吗?有一次我曾经要求你教我游泳。”
杜唯怔了怔。“记得啊。”
“我是骗你的。”
“骗我?”
“嗯。”她直视他。“我在说谎,其实我会游泳,是春雪在夏令营时教我的。”
“春雪教你的?”他挑眉。为何他丝毫都不觉得意外呢?
“看你一点都不吃惊的样子,你已经很习惯我对你说谎了吧?”她哑声问,话里蕴着某种微妙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