熬人果断地挂电话,果断地没有一丝不舍。
反倒是春雪,依然怔忡地执着话筒,好片刻,才轻轻挂上。
她离开公共电话亭,漫步于街头,走过一扇又一扇玻璃橱窗,偶尔停下来,盯着橱窗内的摆设发呆。
她并非想购物,只想排遣心头那理不清的愁绪,她抢在杜唯之前成功掩饰自己的秘密,这场心机斗争,她算是棋先一着,但她毫无欣喜之情。
为什么?
她茫然地凝视橱窗,透明的玻璃,反照出她凝冰的容颜,那是一张没表情的脸,冷漠而疏离,就好像她不关心这世上的一切。
但她,真的不关心吗?不在乎吗?
她能够就这样夺去原该属于那男人的所有,而不感到一丝歉疚?
她能够做到如此狠心决绝的地步吗?
你不可以同情他!
她望着玻璃上自己的形影,脑海响起一道冰冷的声音。
别忘了这辈子你的人生目标是什么,你要往上爬,爬得愈高愈好,绝不能让那男人妨碍你。
他很可怜,有着不足为外人道的身世,那又如何?
你的童年不比他幸福,你同样也隐瞒着悲惨的过去。
不可以同情他,绝对、绝对不可以心软,你没有对人心软的资格……
“李海琳。”她沙哑地,毫无感情地唤着这个名。“千万、千万不要忘了你是什么样的女人。”
天使或许会因为折翼而堕落,但魔女永远乔装不了天使。
她是魔女,从十七岁那年,她决定放弃李海琳这名字,就注定了她这辈子只能成为黑暗的魔女。
她是魔女,魔女不必假装自己是有良心的天使,她没有良心,那东西只是累赘。
是错觉吗?她似乎看见玻璃橱窗上,自己全身上下逐渐染成黑色,背脊长出一双邪恶的羽翼。
好荒谬,好可笑!
她看着自己,忽地笑了,无声的、嘲谑的笑,无情地切开她的唇……
“你在干嘛?”
一辆车在她身边停下,一个男人的声嗓从降下的车窗传出。
她震住,愕然回眸,迎向杜唯含笑的脸庞。
“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发呆?你吃过午餐了吗?”他问。
“吃过了。”她机械化地回应。“刚准备回公司。”
“这样啊。”他点点头。“在这里遇见你正好,我刚接到日本分公司的电话,那边出了点事,我得马上飞过去一趟。”
她一凛。“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日本出差?”
“嗯,现在要回去收拾行李,大概会去个几天吧。”他顿了顿。“这礼拜的经营管理课我们就暂停一次,但你还是要每天到公司上班,做好你该做的事。还有,你得认真练习社交舞及社交礼仪,万一你在礼拜六的Party上做出什么糗事,董事长会很生气的。”
她默然不语。
他见她不说话,笑了。“算我说错话了!那么重要的场合,我想你应该不会允许自己出任何差错的,你就是这么倔强的一个女人。”
这又是什么意思?她防备地注视他。
但他只是潇洒地摆摆手。“我走了。”
“你什么时候回来?”她忍不住扬声问。
他笑笑,星眸灼灼,意味深长地凝定她。“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错过你的加冕典礼,我一定会亲眼看着你戴上顾家公主的皇冠。”
语落,他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径自发动车子离去。
她目送那白色的车影,心韵怦然,不规律地跳动着。
他去日本,真的只是单纯的因公出差吗?或者……
她蓦地咬牙,胸臆漫开一股不安的预感。
加冕典礼当天。
春雪站在穿衣镜前端详自己的姿影,身上这件礼服是郑英媚替她挑的,低胸的剪裁,大胆地出她曲线曼妙的肩胛骨以及半片莹白的胸脯,腰间束着复古的黑色蝴蝶结,强调出她纤细的腰线,裙身缀着一朵朵镂空的花瓣,裙摆于脚踝处飘逸地摇曳。
礼服的颜色是最纯洁的白色,就像春天的雪。
“春雪,白色真的很适合你!”
当她在店面试穿这件礼服时,郑英媚曾如此惊呼。
白色,果真适合她吗?
春雪盯着镜中的倩影,樱唇无声地,切开讽剌的弧度。
白色或许适合顾春雪,但绝不适合李海琳,她并非顾家真正的白雪公主,充其量只是个冒牌货罢了。
但这个冒牌货,却即将在今夜这场社交晚宴,戴上由顾家掌门人亲自加冕的皇冠。
饼了今夜,她便正式成为顾家的人了。
“春雪小姐,我可以帮你戴上首饰了吗?”
珠喜站在她身后,捧着珠宝盒,等着为她戴上顾家家传的首饰,那是一串相当璀璨耀眼的钻石项链,以及一对泪滴状的钻石耳环。
“嗯,麻烦你了。”她稍稍蹲,由珠喜为她扣上项链,穿上耳环。
大功告成后,她身上更添几分贵气,再加上她借着数个月礼仪课程所孕育出的优雅仪态,她看起来还真的颇像某个皇室公主。
即便总是一板一眼的珠喜,此刻盯着她的眼神也不免流露浓浓的欣羡之意。
或许每个女孩都曾幻想过自己哪天能够成为美丽动人的公主吧!包括珠喜,包括她。
没想到竟有美梦成真的一天。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错过你的加冕典礼。
一道清隽的嗓音忽地回绕于春雪脑海,她震了震,瞥向珠喜。“杜唯回来了吗?”
“还没呢!”珠喜摇头。“老太爷刚刚也在发脾气,说这么重要的日子唯少爷怎么可以不在场?”
“他没打电话回来吗?”
“没有,大家都找不到他,他手机好像没开。”
发生什么事了?
春雪怔忡地寻思。他明明说过一定会赶回来参加这场晚宴的,日本分公司就算出了什么大事,都过一个礼拜了,也该解决了不是吗?
他去日本,除了处理公事,难道还有别的私事?
想着,春雪顿时心乱如麻,这几天她总是隐隐地慌着,担心他去日本是为了揭穿自己的秘密。
可他应该找不到相关的人证物证吧?那里没有人怀疑她不是真正的春雪,她也烧毁了关于李海琳的所有物证。
他,应该无法揭穿她吧?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惊醒她迷蒙的思绪,她看着珠喜拿起话筒,好怕是杜唯打来的。
但不是,是郑英媚拨来的内线电话,提醒她应该下楼迎接客人了。
“小姐,我们该下去了。”珠喜说道。
“嗯,你先过去吧,跟舅妈说我五分钟后就到。”她需要独处的时间完全武装自己。
“好,那我先出去了。”珠喜静静地退下。
偌大的房内,于是只剩下她一个人,形单影只。
她品味着这孤独,胸臆涩涩地漫开一阵苦,她告诉自己,这没什么,从十七岁那年开始,她便是这样一个人走过来的。
“你该走出去了。”她对镜中的自己低语。“想要得到什么,就一定会失去什么,就算付出多么痛的代价,你也必须像这样,一步一步地爬上去。”
出去吧!面对这个丑陋而现实的世界,为自己的生存而战。
她冷冷地扬唇,冷冷地笑,双手撩起裙摆,踩着高跟鞋,昂首阔步,不畏惧迎向前方的荆棘之路。
离开她的卧房,穿过会客厅,当她踏上走廊的时候,一双强劲有力的大手忽地由她身后袭来,掩住她口鼻,不由分说地将她拖进另一个房间。
是谁?
她心跳乍停,扭动着身子极力想挣月兑男人的钳制,但他力气好大,像森林里可怕的食人草,紧紧锁住她咽喉,令她几乎无法呼吸。
是小偷吗?还是强盗?为何会忽然闯进这栋豪宅?为何偏偏对她下手?
她被男人硬生生地拽进昏暗的房里,他用脚踢上门,落了锁,听见那清脆的喀哒声,她顿时感到惊恐,不禁回想起在小樽时,她那色胆包天的上司也曾强悍地将她关在密闭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