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妾身便是从大唐来的,是大唐蜀地人。”
“大唐?”陆英麒冷笑,斜睨著眼看宋可云,看她还能怎么编故事。
“好吧,你从大唐来的,那你说说看,你是大唐哪一年生的?”
“妾身出生于开元十二年,今年正好满二十四岁。”她答得很流利。
“开元十二年?二十四岁?那你说现在是几年?”
“现今不是天宝六年吗?”
“哪里是什么天宝六年啊?”他翻白眼。
“现在都西元二〇一二年了!你说的唐朝是一千多年以前的事了!”
一千多年以前?
宋可云震撼,整个说不出话来。
陆英麒以为她仍在装傻,不愉地冷嗤。
“现在你可以跟我说实话了吧!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扬眸望他,脸色雪白,神情脆弱,犹如一个易碎的瓷女圭女圭。
“……水里。”
“什么?!”
她跟他讲了一个荒唐的故事。
她说自己是唐朝人,家里是做织造生意的,自从亲娘去世后,她在家里的地位便一落千丈,父亲甚至为了一箱银子将她卖给某个乡下的地主,命她嫁给一个呆子为妻。
在送嫁途中,他们投宿的客栈闯进一群山贼,当中一名头目对她起了色心,她为了保全清白,只得选择投湖自尽。
岂料醒来之后,便来到这遥远而陌生的国度,被人错认为是他买来的越南新娘,嫁进陆家……
他听得目瞪口呆。
“你以为我会相信这种天马行空的故事?”
“我说的是实话。”她幽幽低语,眼眸隐隐含泪,像快要崩溃了。
如果她真的来自一千多年前的唐朝,那她是应该崩溃,但要他怎么相信时空穿越这种事不只出现在电影情节?
陆英麒寻思片刻,起身取来笔记型电脑,连上网,调出关于唐朝的资料,逐条考问妻子。
原本,他只是想证明宋可云说谎骗他,但她对开元及天宝年间的史事如数家珍,对当时的民俗风情也了若指掌。
而且她对当时的织造工艺流程也十分清楚,甚至能随手画出当时最流行的花色图样。
除非她是考古学家,要不就是她的确曾经生活在那个年代。
渐渐地,陆英麒不得不考虑这个可能性——他,有个来自过去的新娘。
他合上笔电,直截了当地问她。
“你打算怎么办?”
她看著他,神色惊疑不定,像只硬被推上断头台的兔子,吓破了胆。
他想,他可以理解她的恐惧,如果来自一千多年前的人是他,面对这个科技先进的时代也会不知所措。
她迟疑许久,终于沙哑地扬嗓。
“妾身……”
“不要再“妾身”了,说“我”!”他打断她。
她颤了颤,半晌,点点头。
“是。我……我已经是……夫君的人了。”
他皱眉。
“你的意思是?”
她垂落螓首,玉手放在双膝上,坐姿倒很像古装戏里端庄乖巧的小媳妇。
“如今的我,生为陆家人,死为陆家鬼。无论是一千多年前,或是一千多年后,这里,已经是我的家了。”
他眯了眯眸,没想到自己会听到这样的话。
“你不想找个办法回去吗?”
“回去哪儿?”她轻声反问。
他愣住。
她悄悄收握双手,拽紧裙摆,唇畔泛开一丝苦笑。
“我没有地方可回去了,他们也不欢迎我回去,我……只能留在这里了。”
一颗清泪滑落,她扬起泪光楚楚的双眸,凝睇他——
“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第3章(1)
他有个来自过去的新娘。
这荒谬的故事说给谁听,谁都不会相信的,纵然爱因斯坦早在二十世纪初便提出虫洞理论,但时空旅行仍然被视为不可能。
那是电影或小说才有的情节,不是现实。
但现实是,他的确有个来自唐朝的新娘,满口令人听了超不顺耳的文言文,脑袋里装著僵化的礼教观念。
懊怎么办?
她说,既然她已经嫁他为妻,那就是他的人了,此生只能仰望他为天。
这什么跟什么啊!
“你不觉得很莫名其妙吗?就这样被老天爷丢进一个不一样的时代!你不怨吗?”
“怨了又如何?我这半生,怨的事太多了,我怨亲娘早死,怨爹爹冷待我,怨妹妹恶作剧毁了我这张脸,也毁了我的美好姻缘,我还怨爹跟二娘只为了一箱银子便将我卖给一个呆子为妻——又如何呢?我想死的,在客栈里投湖的那一刻,我真的想死。”
可她没有死,还穿越时空,来到了现代。
陆英麒望著宋可云,望著他的新娘,她吐嘱凄清,字字句句彷佛都是血泪,可偏偏,她那淡粉红色的菱唇还微微弯著、笑著。
愈是这样笑,他愈能体会到她内心深处的酸楚。
“……我想死的,那一刻,我恨不得落了个身后清静!”
他也曾经有过求死的想望,在结婚礼堂遭未婚妻逃婚的那时候,面对众人同情的眼神,面对自己双腿残废,不确定复健能否成功的茫茫未来,他很慌,很害怕,愤世嫉俗。
他想,与其这般窝囊地活著,不如死了好!
但终究,他还是鼓起勇气重新振作,再怎么样他还有疼他爱他的双亲,他不能丢下两位老人家。
他深爱的女人是背叛了他,但他依然拥有亲情。
可她呢?
被自己的亲人出卖,爱情也无望,在她的身子沉溺于冰冷潭水的那一刻,她脑海里想的是什么?
是解月兑,或遗撼?
“既然上天带我来到这个时代,许了我崭新的人生,那我想……试试看也无妨,你说对吗?”
她哑声对他说,像在说服他,更像说服自己。
他佩服她的勇气,一个古代的弱女子,却有不输现代须眉的勇气。
不错,在这样的时代活下来,是需要勇气的,这么一个世风日下、情义淡薄的时代……
“我帮你吧!”他忽地说道。
“啊?”她惊讶地望他。
他自己也惊讶,他,陆英麒,从来不是那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好汉,他没那种古道热肠。
但对这个女人,他抛不下,总觉得有照顾她的责任。
或许是因为她毕竟是他的新娘,无论他抱持著什么样的心情娶她过门,她终归是他的妻。
一念及此,他淡淡地、自嘲地勾唇——
“明天开始,我放一星期的假,我们去蜜月旅行吧!”
蜜月旅行,据说是这个时代新婚夫妻会进行的一个仪式。
他们会在新婚期间携手出游,分享旅游见闻与喜怒哀乐,藉以增进夫妻感情。
宋可云喜欢这样的仪式。
这在唐朝是不可想像的风俗,女人竟然能跟男人一起出门游历、行走天下,而且无须戴面纱遮掩自己的容颜。
虽然她对自己脸上的烫伤有些自卑,但陆英麒不许她遮脸,要她大大方方地面对公众的视线。
起初,她有些怯生生的,但渐渐的,她发现几乎不会有人盯著她的脸看,这地方的生活步调太快了,路上行人都是来去匆匆,很少会有谁多看谁一眼。
这更好,她更能放松心情认识这对她而言极度陌生的环境。
为了教会她更快融入生活,陆英麒不开车,而是选择搭乘大众运输工具。
他带她来到高铁车站,教她怎么购买车票,怎么刷卡进站,怎么对号码上车,找到属于自己的座位。
列车发动,她坐在靠窗的座位,望著窗外飞逝而过的景色,像个孩子般不可思议地瞪大眼。
“为何这车子像飞一样?为何可以自己动,不用牲畜来拖拉?”她小小声地问他。
“因为这车子里装了电动马达。”
“电动马达?”
“嗯,总之也是用‘电’发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