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皱起眉,动了动肩却抖不掉她,干脆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开。
“四哥……再让我睡一会……”呜呜,不要老是这么粗鲁,要知道她这个当家的劳心劳力很辛苦,让她多睡一点也没那么罪无可逭。
他哼了声,正要下床便听见外头周呈煦沉声阻止着,“这位小扮,我家小姐起身时间未到,你别在这儿扰我家小姐好梦。”
“夫人护卫别这么说,咱们府里出了点事,我不能不跟爷说上一声。”岁赐急归急,但嗓音还是压抑得有如气音。
“你府里出了事关我家小姐什么事?”周呈煦无视他放低的姿态,因为他不爽被唤作夫人护卫。“我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周呈煦是也。”
“周护卫,在下岁赐,是爷的护卫更是府里总管,眼前正有急事非得跟爷禀报不可,再者,你家小姐已经跟我家爷睡在一块,怎能说不相关?”岁赐努力扬起和气生财的笑,就盼这鲁莽家伙别再挡在他面前,要是把他惹火,他会翻脸的。
第3章(2)
“你——”
就在周呈煦被堵得无话反驳时,殷远开了门,瞥了眼守在门边的罗砚和几个护卫,再将视线调到岁赐身上,问:“出了什么事?”
“爷,马队那儿出了点事。”岁赐见状,赶忙垂眼道:“陶管事昨儿个出了点事,今儿个要前往须宁城的马队不知道该由谁带队。”
“他又喝醉误事?”他沉声问。
“爷,陶管事昨儿个是赴徐当家的宴,喝得有点醉,不,不是有点醉,而是他至今醒不来,招来大夫说是喝了烈酒损及心肺,没在床上休养个个把月是不成的,可咱们这批药材要是再不出货就怕延迟了时间。”事态紧急,哪怕是在周呈煦的面前,他还是得要道出。
反正爷既然都跟刚进门的夫人睡在一块了,那就意味着爷待她是和以往的夫人不同的。
“徐当家?”殷远微眯黑眸,忖着还能拨出哪些人手。
他手下有马队,自然也有不少引路人。虽说眼前已是太平盛世,但先前战乱多年,山崩河改,通往几座城镇的路崎岖未复,而通商的几座商城里,须宁城位在最南方,路途最远最艰辛,最熟知通往须宁城的路的也唯有陶管事了,可偏偏他赴了徐映姚的约,闹出这事,要他很难不去揣测徐映姚的心思。
徐家是丰兴城的大富户,要论实力,他还比不上,但两家营生的商品相差不远,要说徐家欲断他后路也不是不可能。
收回心思,此刻去揣测徐映姚的想法,不过是浪费他的时间罢了。
然,不管他怎么想,就是想不出还有谁能带队上路,哪怕他手上有地图也无用,只因地图上的路径早已因战乱尽毁。
余光瞥见周呈煦大步走向前,停在他身侧,像是看着他的身后——
“相公,我可以帮你。”
那初醒带哑的声教他猛地回头,对上笑得有几分寻衅的周凌春。
“你?”
“对,我可以。”周凌春笑得可得意了。
殷远微扬起眉打量着她。当初他之所以决定迎娶她,是因为周奉言说周家有酸刺子……他是为了那百寻难求的药材而娶她的,但非但酸刺子,她就连五灵脂都有,如今还能解他燃眉之急……不过是家当铺大朝奉而已,哪来这么大的本事?
“小姐,你怎能压根不问老三就允了这事,到时老三要是不肯,别说我没事先警告你。”周呈煦把这些对话串在一块,马上知道她是把主意打在老三身上,因为老三当初为了确认各地的周家分铺,可是北到北方大郡,南到须宁城都走得老熟。
而老三一直气她执意嫁进殷府,近来他俩互动生疏得紧,他可不认为老三会乖乖听令。
须宁城耶,又不是隔壁的常阳城。
“四哥,谁是当家?”周凌春负手在后,哪怕脸未洗发未梳,但身为当家的气势流露无遗。
“当然是小姐。”在外人面前,总是要给小姐面子的。
“那你待会替我跟三哥说一声。”
“喂……”
“还不去?”再不给面子,她要发火了喔。
周呈煦撇了撇唇。“姑爷都还没吭声呢,小姐。”犯不着人家都还没开口求,她就蠢得替人家打点好。
对喔!“相公,意下如何?”她笑问着,水眸盈盈发亮。
殷远注视她良久,只问:“你可知道从这儿到南方须宁城得费上多少时间?”
“我不知道,但以往我听我三哥说过,要是不带妇孺,不带商物,纵马日夜赶程,从丰兴城到须宁城最快要费上二十天的时间。”
殷远忖着,掂算了下,要是日夜赶路可以在二十天抵达,驿站必是备妥了马,而路径必定清楚得很,既是如此——“有劳娘子了。”
“好说,只是这一回相公必须跟我白纸黑字写清楚。”她再也不相信口头承诺了,漏洞太多。
殷远愣了下,没料到她竟还打这主意,不禁勾斜了唇。“这有何难,但我的马队必须在正午之前出发。”
“放心,只要相公签妥了契,我会在正午之前要我三哥带队启程。”周凌春笑得一副胜券在握,回房拿出状似账本的薄薄线装本。“现在,咱们先来谈契。”
耙讹她?看她怎么讨回公道!
殷远一目十行看着她方写好的契约,浓眉微扬着。“娘子,不管我横看竖看,我都觉得这契约写得像是当票。”
“唔,我不懂其它契约,但我很会写当票,所以我是用当票的形式写的。”她从小就写当票,闭着眼都知道怎么写。
“所以……这份当票就是把我当给你?”他轻轻把本子放在她面前,长指轻敲着她所写的娟秀字体。
“对,一式两份,咱们各持一份,你是持当人,得在持当人底下签下你的名,而我是收当人,我已经签名了。”她指着当票,抬眼望着他。“当然,你也可以不签。”
殷远心想自己是小觑她了,没想到耍弄她一次,她也知道回击,甚至是借机威胁。
“为何不签?”他说着,取笔在持当人底下签下自个儿的名。“但你确定这当物上头写着持当人承诺即可?”
他从不知道当铺业竟连人的承诺也可以作当物,不过仔细想想,似乎也没这般特别,周奉言的牙行都能让他卖姻缘换续命了,承诺成当物,也没什么大不了。
“持当人的承诺指的是你答允的事,而我会在后头补填咱们交易一事,而赎期则是……”她接过他的笔,斟酌着填上——“一年。”
“意思是说,在这一年内,我必须履行承诺?”
“对。”
“一个引路人买我一年的承诺?”
“你一年后的今天就可以赎回了。”她小小声地说。
她知道她有一点点卑鄙,抓到机会就一口把他给吞到底,但她也是迫于无奈呀……她可不相信白己能够一举得子,想想,还是填上一年比较妥当,省得日后还得跟他斗智,太伤她的脑袋了。
“怎么赎?”
“时间一到,收回你的承诺就等于是赎了。”
他应了声,看着她在当物后头补填着——夫妻相敬相爱,同床共寝,相濡以沫,日月入怀。
虽说写得相当隐晦,但也暗示得算是明显了。“如果我没有遵守承诺呢?”
她没应声,而他瞧见她在最末端写上——违者,后果自理。
殷远扬起浓眉,俯在她的耳边低喃着,“你的意思是说,假如我没有履约,你会要你的护卫把我给绑在床上,任你予取予求?”
那柔滑的嗓音带着热气拂进她的耳里,她羞涩地缩了缩肩。“那是下下策,但只要犯了错的人肯认错肯弥补,自然就不会到那种地步。”她暗吸口气,把一式两份都写妥后,撑起从容沉稳的面容,把属于他的那一份交给他。“相公,这是你的,请妥善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