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让墨竹去请叶神医吧,叶神医的住处,我夹在桌案上的书册里,是储三姑娘推荐的,我信得过她。”
这时候谁自称神医,卫昀康都会把人给请进府里,就算是江湖术士,就算是骗子,他都要试试。
“好,墨竹……”
他一喊,还没下指令呢,墨竹立刻跳起来冲到书案边,她知道哪本书、哪张图纸,只要能救得王妃,要她给对方下跪磕头她都甘愿,她找到纸条后,立刻冲出屋子。
卫十一追在她身后,急道:“你脚程慢,我脚程快,我带你。”话说完,他也没问问人家小泵娘的意思,便伸手一揽,把人打横抱起,双脚几个飞蹬,施展轻功,转眼功夫,已经离开王府。
墨竹坐过马车,也搭过驴车,可从小到大还没搭过人车。
可眼下事态紧急,她没心情计较,双手搂紧卫十一的脖子,她要去给主子找救命大夫。
“爷,让太医们出去吧,看着他们,我很紧张。”叶霜喝下辛嬷嬷送上来的参茶,精神恢复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
卫昀康大手一挥,把人给遣散,他抱起叶霜的身子,不断为她拭汗,他的动作很温柔,和他紧绷的表情不搭。
“爷,倘若神医来了,还是救不了妾身,就让他保孩子,好不?”
“不好,他救不了你,我就让他陪葬!”
“爷真霸道,又不关人家的事,有没有听过,阎王要人三更死,留你不到五更天?生死有命,一切早在冥冥之中注定。”
“闭嘴!”
“不闭嘴,我有好多话要对爷说呢,再不说,等我死了,就变成无解秘密,爷不是对我很好奇吗?我来给爷解密,好不?”
“你养养精神吧。”卫昀康不想现在听这些,他希望等她身子好了,抱着孩子再听她一点一点述说。
叶霜不依的摇摇头。“爷一直阻止我,我好累呢,让我说吧,心里卡着石头,不安生,何况说说话,分点神,才不会疼得厉害。”
一听能够减缓她的不适,他立即让步。“你想说什么?”
“爷曾经问我,女子足不出户,我怎懂得商场上的事儿?那是因为我不是叶霜,真正的叶霜在上吊时死了……”
卫昀康惊诧不已,却又觉得她的话该死的合理。
“我不过是一缕飘飘荡荡的魂魄,住进人家的躯壳里,爷,你怕吗?我曾经是鬼呢!”她还想说笑,还想逗得他展颜。
她的故事确实很教人吃惊,不过吓不倒他。
“爷,不害怕吗?”她再问一句。
“不怕!”
“爷在强撑着呢,真倔强,遇到不明白的事儿,正常人都会害怕的,承认害怕,无损爷的英勇。”她嘲笑男人莫名其妙的英雄主义。
“不是倔强,那年我差点儿被左氏害死,魂魄飘飘荡荡,飘出自己身子,要不是意志坚定,说不定我也会住进别人的身体。”
“那个别人是谁?爷有印象吗?”
“三皇子,魏子凌。”那是他们为好友的契机。
“三皇子?怎么会?”
她说分神会让她不痛,但他舍不得她浪费力气,所以现在换他说,她听。
“当年皇后嫉妒淑妃,毒害三皇子,我们的魂魄都离开自己的身躯,我不知道是怎么进了宫廷,怎么飘到三皇子病榻边,只晓得有一个声音不断在耳边回响,一次一次重复着——附身吧,你的阳寿未尽。”
“爷怎么没有附身?”
“一来,那不是我的身子,二来,我看见三皇子的魂魄依依不舍地贴在淑妃身上,我没见过母亲,幻想过无数次被母亲搂在怀里的情景,三皇子的孺慕之情感动了我,我拉扯他,大声骂他:“如果你不想淑妃这么伤心,就快点回到自己的身子里。”他犹豫地告诉我,他很累。
“是啊,生存很累,面对心口不一、满月复算计的人更累,但我不能死,为了爱我的人,也为了恨我的人,我不允许亲者恸、仇者快的情况发生。我用力骂醒他,我告诉他:“如果活着很辛苦,那就磨练自己的耐力,让辛苦变成习惯。如果活着很害怕,就培养自己的勇气,让自己成为不惊不惧的勇者。为了自己的亲人,我们只能选择坚持下去!”
“他被我说动了,我们约定好,未来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彼此帮助,然后三皇子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那爷呢?”
“我自然是回到自己的身体,只不过这副身躯被伤得太厉害,调养数年,才慢慢恢复。”也是从那个时候起,祖父决定让他习武。
“所以爷还是爷、三皇子还是三皇子,爷和三皇子在那次的奇遇中建立交情。”
“对。”若不是这段奇缘,也许他会死心,听从祖父的话,彻底离开朝堂,做一个闲云野鹤的隐士。
叶霜失笑。“比起爷,妾身没节操得多,我连想都没想就钻进叶霜的身体里,只不过我不钻的话,也回不去自己的身子了。”
“为什么?”
“因为我的家在几百年以后,不是甲地和乙地的距离,而是几百年前和几百年后的距离,我不知道怎么回去,也许我在那边死了,就会穿越到这里,倘若我在这边殇了,就会回到那里,所以爷,别为我操心,妾身在那里还有爹娘兄姊,他们对妾身都好得紧。”
卫昀康的心潮起伏不定,他无法接话,因为他无法想象,为什么距离不是甲地和乙地,而是几百年前与几百年后。
她想,他受到惊吓了,不过她眼下没办法顾虑这么多,如果她的穿越史即将进入尾声,她必须做好所有交代,她不想他、也不想自己遗憾。
“在几百年后,男女平等,人人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儿,朝堂官员有男有女,贩夫走卒有男有女,男人可以读书,女人也可以读书,科考不是只有男人才能参加。成亲是因为两个人喜欢彼此,不是为着子嗣或长辈的期待,成亲后,男人养家、女人也养家,做的事一样辛苦,所以享有相同的地位,而婚姻当中不允许第三人插足……爷,很难想象吧?”
“是。”他点头。
“如果男女个性不合,可以随时和离,至于孩子,官府站在孩子的立场考量,决定孩子要跟爹还是要跟娘。”
他感到匪夷所思,竟然有那样的时代,那样的生活方式,这比几百年的距离更教人难以想象,不过话说回来,正是因为有那样的时代,才会孕育出她这样聪明灵慧的女子。
“爷,在那样的时代里成长,我无法忍受爷身边有其他女人,于妾身而言,爱情是独享的、占有的,不能和旁人分享。我也想过入乡随俗,也宽慰过自己无数次,说爷是个重恩义的,就算看见新人笑,也不会无视旧人哭,我不断说服自己,娶储家姑娘,对爷的前程再好不过,我非但不能阻止,反而要乐观其成,可是……”她深深看他一眼后,叹道:“说服了这么多天,妾身终究说服不了自己,心磨着、痛着、扯着,却还要假装欢乐,真是辛苦极了。爷,妾身熬不下去了,倘若叶神医有本事教妾身不死,咱们和离吧。”
什么?!从头到尾,一篇接过一篇的荒谬言语,没有任何一句比最后一句更荒谬、更让卫昀康难以忍受,和离?!她居然……她、她、她……
他被她气到说不出话了,好不容易稍微冷静一点点,正想冲着她大喊想都甭想,墨莲便掀起帐子,匆匆忙忙进屋。
“叶神医到了!”
麻醉药未褪,但神智渐渐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