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几人有志一同的颔首。
第十章我不犯人,人却犯我(2)
藏青色银丝弹墨暗纹直襟长袍穿在林绿云身上,衬托出他冷冽清逸的身姿,君子如玉,卓然若松。
他昂首阔步,气势惊人,不少人为之讶异的侧首一睨,睁着眼看他走向万兽山庄的庄主林明远。
一瞬间,与林家熟悉的人好似看到林家最有灵修天分却英年早逝的奇才——林震天。
“林庄主有何事?”林绿云不冷不热的问道。
“你喊我林庄主?小免崽仔长大了就背祖忘宗了,叫我爷爷。”他是他的孙子、震天的独生子。
林绿云嘴角一勾,冷得没什么温度。“我记得很深刻,有个人站在门内,指着我和我母亲,说我们一旦跨出门坎就不是林家人,你老不记得了吗?”
“血浓于水,血缘是不会改变的。”林明远的言下之意是,过去的事不用再提起,该着重的是将来。
“但人心会变,我永远不会忘记我娘跪在你面前求你的情景,你说她的血是污秽的,不配死在你林家,她要敢带我走,就任我们母子自生自灭。”然后他们真的再也没有理会过他和他娘,把他俩当乞丐一样的赶走。
在靠近两人的宾客中,有一位身穿连帽大斗篷、盖住头脸和身子的男人,在听见林绿云提起当年的情况时,立即红了眼眶。
听他冷漠的语气,林明远眉头微微皱起。“凡我林家的子孙必有大志,为了成就大道,那些不重要的过往当一并丢弃,有我林家的扶持,你日后当是一帆风顺……”
“我是林家的子孙吗?”林绿云话语极冷。
林明远怒喝,“你不是,谁是?!你和你父亲长得一模一样。”
长得一模一样吗?模着脸上伤疤的男子感到欣慰,他和玉娘的孩子也长大了,长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那我娘呢?”
一听他提起赵玉娘,林明远面染愠色。“死去的人就不用多提,以免打扰她在地底的安眠。”
林绿云黑眸一沉,冷笑道:“那是不是也不能提到我父亲,你最宠爱的儿子、一生中最大的骄傲。”
“住口!不要拿你娘那低贱女子与震天相提并论,我最得意的儿子便是毁于妇人手中,若不是你娘,他不会死得连尸骨都找不到。”他到死都会遗憾不能好好的安葬五儿。
“用不着找借口迁怒别人,最该怪的人是你,是你把他送进死亡之地,让他一去不返,你害死自己的儿子却不敢承认,反而怪罪我娘拖累他,若没有你的私心,我父亲不会死。”
林绿云直指他血淋淋的心口,挖出那团污秽。
“你、你……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见到你!”林明远大怒,指着演武厅大门。
“求之不得。”林绿云潇洒的告退。
“你、你……”果真是生儿肖父,有什么样的父亲就有什么样的儿子,存心气死他。
头也不回的林绿云走向等着他的师兄、师姊和狐仙仙。
狐仙仙一等他走近,马上轻轻碰碰他的手,其它几人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他微笑。
话语不用多,知心就好,见大师兄以拳轻捶他胸口后,林绿云笑了,心胸豁然开朗。
林家算什么,他还有更胜于血缘的兄弟,他们不会因为他的不驯而丢弃他,在他需要他们时随时都在。
“林绿云,你不要难过了,不论你要不要认回林家,我都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不离不弃,好吗?”
看狐仙仙一副想安慰他,又担心勾起他伤心事的踌躇模样,本来心就不怎么受伤的林绿云只觉得好笑,他早就过了需要人抚慰的年纪,他们对他的好与坏已经影响不了他强大的心志。
他还记得当年他才六岁,乍闻父亲骤然逝世的消息,他一下子从颇为受宠的少爷身分跌入泥里,大人们对他和他娘冷嘲热讽,小孩则老是欺负他,说他是没爹的贱种,要他们滚出去。
母亲一直不相信父亲已经死去,他送她的护身玉牌始终泛着暖意,人未死则玉仍温着,因此她不断地向祖父请求,盼能加派人手扩大搜寻父亲的下落。
可是那时祖父正沉浸在丧子的巨大悲伤,儿子的死对他的打击很大,有一段时间他完全不理事,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万兽山庄的大小事交由大伯父一手处理。
不过人是懂得看脸色的,雪中送炭者少,落井下石者多,父亲已死的事情一传开,所有人对他和母亲的态度丕变,原本就容不下出身低的媳妇的林家人齐心合力打起落水狗。
不给他们热菜热饭,茶壶里装的是井里打上来没煮过的井水,送来的四季衣服不是被虫子咬过便是破了个洞,根本不能穿,每个月该送来的上等灵石变成别人用过的废石。
他们在逼母子俩离开,两人不走其它林家人无法安心,他们不想他长大了之后和他父亲一样来抢家主之位。
终于,林家人如愿了,在一次母亲再次跪求祖父寻人的时候,气怪母亲是祸水的祖父被激怒了,他亲自下令将他俩丢出林家大门,喝令两人永生永世不得踏入,他不承认母子俩是林家人。
母亲很伤心的带他走了,她含辛茹苦的干着最累最苦的活养活他,只盼着有朝一日能全家团聚,父亲还活着的希望是她最大的支撑。
他从没看过谁的背影这么坚强,唯有母亲。
只是人无法敌得过老天,在苦撑了四年后,一天比一天瘦弱、一天比一天憔悴的母亲还是病倒了,由偶尔咳嗽几声到咳出血块,最后瘦得只剩下皮包骨,连水也喝不下。
其实她可以不用死的,林家的丹房有无数的丹药能救活她,可是他们一粒也不给他,不管他如何哭着求、跪着求,林家人还是漠然的转过身,任由一个十岁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亲生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慢慢阖上已然无神的双眼。
那时的他是有恨的,更有一肚子的怨怒,他恨父亲的早逝,怨林家人的无情,恼这世道的不公,他一度立誓要灭了林家,让灵修界泰斗就此消失。
“小笨狐。”林绿云爱怜地抚着手里柔顺的发丝,心里装满对她的疼惜和爱意,他的眼眶微热。
“又说我笨,我哪里笨,看你和林老头两人一言不合的不欢而散,我屁颠屁颠地赶来安慰你,你不大受感动还欺负我,比我这只狐狸还没人性。”狐仙仙咕咕哝哝表示不满。
“林老头?”他不禁失笑,很贴切的形容。
“不就是个老头子嘛!要死不死的赖活着,倚老卖老的欺压小辈,以为他一句话就能震住所有人,每一个人都要任他摆布,真是太讨厌了,老而不死是为贼。”一个贼头贼脑的贼老头,妄想掌控别人的一生。
长指抚模玫瑰花瓣似的细女敕唇瓣,林绿云呼出热气的唇几乎贴上她的红艳小口。“狐小笨,小心点,庄里还有位灵识高过你甚多的大乘尊主,若是他听见你嘀嘀咕咕的小话……”
位阶越高者心眼越小。
她一惊,连忙睁大圆亮双眼捂住嘴,小小声的细语从指缝间流出,“不会吧,这点小事还劳烦到那一位……”
“这可难说了,老人家的心思难以揣测,说变就变,谁也没法预估。”他和这位年高德劭的曾祖父不熟。
林绿云出生那一年,林信志正好为稳定大乘期而封山闭关,足足有七、八年未出关,错过了林绿云所遭遇的一切。
即使林信志知道有这么个儿孙流落在外,林家庞大的家族已繁衍好几代子孙了,嫡支旁系多达百人,不重俗情的灵修者哪有空关心从未见过面的曾孙,他有更重要的修仙路要走,儿女子孙的债自有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