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届时,还请王爷将高升平押回京城,交给皇上处置。”醇厚的嗓音刻意压得极低,以防隔墙有耳。
“本王知道。”
“就不知王爷何时启程?皇上要下官传口信,要王爷早点回京。”新上任的知府是翰林院大学士,年约四十上下,为人敦厚,看起来相当可靠。
“约莫这几日吧。”走到一间牢房前,夏侯歆停下脚步,朝新任知府一伸手,知府立刻将怀中的信交出。
“高升平,本王这儿有封信给你,你看完之后再告诉本王你的决定。”夏侯歆瞧也不瞧他一眼,把信丢进牢房里。
对于高升平,他无时无刻不想杀他,但不行,因为他要知道到底是谁通风报信。
断了一只手臂的高升平,气色灰败地用另一只手展信,就着微弱的灯火读看,不一会便垂着脸不语。
“快点决定,本王不想将时间浪费在你身上。”夏侯歆背对着他。
信是大哥要刑部尚书写的,内容不外乎是要他伏首认罪,供出后头的幕后主使,如此一来死罪可免。
斑升平依旧没抬眼,彷佛尚在沉思。
“高升平,你得大内消息,在西雾山垭口设置火药欲取本王性命,光是这一桩就已是死罪难逃,如今皇上愿意大赦,难道你还不供出幕后黑手以谢皇恩?”夏侯歆不耐地说着,骨节明显的长指轻抚着配剑剑柄。
说来他能站在这里,还得感谢高升平,要不是高升平的手下办事不牢,以为火药炸山,不死也会被掩埋,所以没有一一确认过尸体,否则他是没机会逃出生天的。
“这算什么?”高升平气虚说着。
“你说什么?”
“说与不说,不都是死?!”高升平怒然将信纸往上一抛,瞬间,一声轰然巨响由上而下,地裂墙倒,瞬间黑暗吞噬了一切。
连若华心头突地一紧,下意识地望向窗外,夜色已深,但依旧不见他归来,到底是忙什么去了,怎会直到现在都还未归来?
她不住地盯着窗外,浑然不觉自己正眼巴巴地等待夏侯歆归来,瞧见一抹影子,她心喜地站起身,然一看清楚来人又失望地窝进榻上。
一会,采织在门外喊着。“华姊,申大夫来了。”
“让他进来。”她意兴阑珊地道。
“若华姑娘,夜已深,不妥吧。”太斗在门外进言。
“无妨。”连若华哼了声,谁要那家伙不回来,他要是在家的话,申仲隐自然是不方便在这当头过来拜访她。
“若华。”申仲隐进了内室,就见她光着脚丫缩在屏榻上,本想要回避,但实在有重要的事要问她,再者她真的是个非常不拘小节的人,他也就不特别避讳了。
“这么晚来找我,有什么要紧的事吗?”她问着,目光还是盯着窗外。
申仲隐坐在圆桌边,毫不拖泥带水地问:“你打算随他回京吗?”
“我还在想。”她挪回目光,不隐瞒想法地道。
“别去,他不适合你。”他轻握住她的手。
连若华叹了口气。“申仲隐,我知道你对我很好,可是对我而言你只会是我很好的朋友,是我的救命恩人,而夏侯歆是我孩子的爹,你应该知道这孩子是他的。”孩子是谁的,夏侯歆早已昭告天下了,实在不用她再宣布一次了。
“可是他真的不适合你,你可以留下来,我能照顾你和你月复中的胎儿,我可以永远与你无夫妻之实,以夫妻之名照料你。”申仲隐道出承诺,握住她的手微颤着。
连若华吓了一跳,只因不曾想过他对自己竟是如此情深……有名无实他都无所谓?这男人也未免爱得太卑微了。
“可是这样就变成是我在担误你了,你没有必要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
她的拒绝彷佛在他意料之中,他依旧不死心地劝说着。“若华,相信我,京城不适合你,你不该也不能去京城,尤其对方是他……他是个王爷,他……”
外头突地有了骚动。
连若华望向窗外,不懂为何守在她院子里的卫所士兵校尉突然都动了起来,分成两派,一半往外,一半退到她房舍前。
“发生什么事了?”她探出窗外问着窗前的士兵。
士兵尚未回答,太斗不知道从哪跃下,就定在她的窗前。“若华姑娘,将窗子关上,听见任何声响都别踏出房门一步。”
“到底……”她问话到一半,余光瞥见西边的天空竟升起一片火光。
“若华姑娘,关窗。”太斗头也不回,负手而立,彷佛他就是最后一道关卡,绝对让来犯之人锻羽而归。
“你先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连若华难得动怒地喊道。“成歆呢,他到底上哪去了?”
“如果我说王爷出事了呢?”太斗依旧没回头。
连若华不禁愣住,就在瞬间,屋外的灯火熄了大半,外头昏暗不明,太斗喊了声,“戒备,留活门!”
同时,申仲隐向前拉上窗子,牵着她下屏榻,四下梭巡能将她藏在哪里。
“你知道发生什么事?”连若华扯着他。
要说太斗是受过训练的武官,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但申仲隐呢?他不过是个大夫,应该跟她一样一头雾水才是,可他表现得太冷静,彷佛早知晓一切。况且,他从不曾这么晚来找过她,她早该察觉不对劲的。
申仲隐睇着她。“今晚王爷设了一个圈套,要引出知府后头的幕后主使者。”
连若华愣愣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说,他在西雾山遭遇山崩是因为知府要除去他,而这事是因为有人通风报信,知府才会知道?”当初她就觉得他们遇到山崩一事很古怪,但后来不曾再细想此事。
外头传来刀剑交击的声响,屠杀与对抗在黑暗中高调地展开,听得连若华心惊胆跳。
申仲隐不语,等同默认,连若华二话不说地甩开他,直朝房门走去。
申仲隐立刻拉住她。“若华,王爷把大半的人都留在这里,为的就是要保护你,你现在到外头要是出了事,你要他如何是好?”
“他要是出事,我又该如何是好?”她再不愿尝到过去的痛苦,不去想当她考上法医,第一个经手相验的尸体竟是男友……那种痛,一辈子一次就够了!
太斗刚才说得隐晦,但一定是出现什么征兆才会教他那般说……她要找他,她要他平安归来,她不愿意再失去心爱的男人。
“你……原来你也爱着他……”申仲隐神色晦涩地道。
“是,我爱他,所以我必须去找他。”她不愿意只是枯等,也许机会渺茫,但只要她有行动,就有那么一丁点的机会。
话落,她甩开申仲隐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出房门,才刚踏出偏室,一抹高大的身影如风般地刮到面前,她尚未看清对方颜面,冰冷的剑刃已经搁在她的颈上,她暗抽口气,瞪着对方,却在对方眼里看见震惊。
“……夫人?”
连若华疑惑地看着只露出一双眼的男人,只见他蓦地收剑往后一跃,长嚎一声,在她还搞不清楚状况时,外头已经有人奔进将她护在身后。
“谁让你跑到外头的?”男人见外头情势已稳,回头就低声斥道。
连若华愣了下,见男人满脸是血,但那双眼——
“成歆!”她惊恐地捧着他满是血迹的脸。“你不要紧吧,你……”
夏侯歆直睇着她,见她像是慌了手脚,拉起袖子轻拭他脸上血迹,那般轻柔那般心疼,教他不禁微勾起唇。
“我没事,血是——”
“留了满头血还说没事,”她不舍地抚着他的脸,回头喊着,“申仲隐,你赶快出来,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