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儿,辛苦你了!”连君轩偷偷拉着杨柳儿的一只小手紧紧握在手心,低声感慨,“这次我同师兄能顺利考完,都是你的功劳!”
同样筋疲力尽的杨诚依靠在太师椅里,没发现师弟又在他眼皮子底下占自家小妹的便宜,听得这话反倒真心附和道:“师弟这话说的对,真是多亏小妹心细,吃食备的齐全不说,那个煤球烧起来真是暖和又长久。否则不等考完,我怕是也让人抬出来了。”
杨柳儿侧过身背对着二哥,一边装作拾掇碗筷一边瞪着连君轩,嘴里却笑道:“阿爹让我跟来皇都,就是为了照料你们好好大考的。不过等放榜中了举人,你们想谢我,我也不拦着。什么金银首饰、玉器绸缎,多多益善,我不嫌弃!”
杨诚虽然早知小妹财迷,可依旧被逗得笑开了脸,“好,左右银子都在你手里。你不心疼就尽避买去!”
一听这话杨柳儿立刻嚷道:“那还是不买了,我留着银子有大用处呢。”
三人正说笑着,史先生许是听得动静,终于耐不住心里惦记,背着手寻了过来。
连君轩飞快的在杨柳儿手背上亲了一记,这才站起身,同杨诚去门边迎接。
杨柳儿偷偷瞪了连君轩一眼,赶紧拾掇桌子,上了一壶茶水,也没有避嫌离开,反倒坐到屋角守着炭盆。
平时史先生就算再重规矩礼法,如今也顾不上了,仔细询问大考的试题,又让两人把答卷默写出来,最后捋着胡子差点笑开了花。
不得不说,杨诚和连君轩今年当真是走运。这三日的试题有大半是师徒几个先前就琢磨过的,其中需要引用的经典两人都熟悉至极,做出的文章自然极好。
就是有那么几道生僻冷门的题目,不过就怕没几个考生能答得好,再退一步说,就算有答得好的,也不见得身体好,兴许还没做完文章就被抬出贡院了。
与此同时,贡院里负责阅审的三位考官也正在对坐犯愁。原因就同史先生料想的一般,两千个秀才走进考场,有一半被抬出来,这说出去,谁都知道是天公不作美。但若是有人嘴巴一歪,说他们三个虑事不周、辜负圣恩,就算皇上不会当真怪罪,但也跑不了写自辩折子,惹得麻烦缠身。
因此为免波及自身,如今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尽量粉饰太平。
原本两千个秀才选一百举人,如今一千人也照旧选一百,上榜机会硬生生抬高一倍。但凡文章还入得了眼,字也写的不错的卷子都被审阅的吏官选了出来。
而连君轩和杨诚两人半点没冻到,吃的好、睡的暖,试题又是熟悉的,自然都被选了出来,而且还是甲等。
如此焦头烂额忙了两昼夜,最后待得天色将明,其中一位考官才猛然想起,先前还受人之托,要谨慎择选“两个”学子,于是赶紧找出两份试卷,就要改笔拙落。
但事有凑巧,本来趴在桌子上小憩的一位考官突然醒了过来,见此就道:“陈大人,这是为何?难道方才有何遗漏?”
虽然朝中人人皆知大考就是几大世家的势力瓜分地,几乎处处猫腻,但有些规矩还是要遵守。
昨晚三人多方角力,好不容易定了名单,天一亮,上报朝堂之后就要发红榜了,陈大人却趁着两人熟睡“动手脚”,这实在有些下作。
陈大人年纪也过了五十,平日在朝堂上也有些地位,若不是本家子侄请托,断不至于行此勾当。因此闻言后立时红了脸,含糊道:“方才想起其中两人的文章许是有些不妥,这才打算取出再看几眼。”
“噢,是吗?哪两人的?”那位考官起身上前,借着半亮的天光一看倒皱了眉头。
若说混淆视听的最高明之处就是三分真七分假,这次各世家派出的子侄门生多半被抬了出去,剩下的大半都是才学平平,因此免不了就要多录取几个怀揣真材实料的学子。一来,众人吃相也好看些,二来也防着皇上心血来潮想亲阅试卷。
陈大人挑出来的这两个人就是先前三人特意留下,预备粉饰门面的。若是再拙落了,那岂不是自己把脸上的遮羞布扯下去了。
这般想着,那考官就直接把试卷又塞了回去,笑道:“陈大人多虑了,这两个学子的文章还是很不错的。大宇如今正是用人之际,我们为国选材,虽说要谨慎但也不能过于严苛。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陈大人眼里闪过一抹恼色,有心想要放弃,但一来抹不开颜面,二来子侄又曾多次嘱咐,他想了想,硬是把两人的卷子抽了出来,冷声道:“即便这两人的文章没有大错,但也不至给个甲等。依我之见,丙末正合适。”
那考官猜不透陈大人为何如此坚持同两个考生为难,但转念想了想,就把拟好的名单抽出来,直接提了自己家族两个位于丙等的子侄放到甲等,换下的两个自然就落了下来。
如此这般后,那考官笑着反问陈大人,“如此,陈大人可满意?”
陈大人见此,死死皱了眉头,到嘴的肥肉居然被人家抢去了,实在有些不甘心,而且这两人虽评为丙等,但仍于榜单上,不算完成所托,但若是嚷起来,就更得不偿失了,最后只能冷哼两声算是妥协,一切都是天意,他尽力了。
那考官得意的翘了胡子,亲自动手又撰写了一遍名单,忙完这些天色也大亮了,很快就有太监来取走名单,久病的皇帝勉强坐在龙椅上,问了几句就下令发了榜单。
连强和家安几乎是夜半就跑到贡院外的围墙下候着,史先生假装淡定的带着两个弟子坐在堂屋里喝茶闲谈,只不过时常望着门外走神,偶尔又被茶水烫得直抽冷气,连君轩和杨诚倒是比史先生好一些。
先前那般辛苦考过来,两人自觉已经尽了全力,成与不成都是问心无愧,大不了下次再考就是了,但若是能一次就中举自然最好不过了。不过其余几位先生和学子们却没有他们的定力,早早就跑去贡院门外等放榜。
就这样一直等到日上三竿,家安才跌跌撞撞跑回来。这小子兴奋得满脸通红,身上都是残雪,显然一路上没少摔跟头,“少爷,中了,中了!”
不等连君轩起身,史先生已是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抓住家安就用力摇晃,嚷道:“到底谁中了?中了几个?”
家安被晃得头晕眼花,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就扯了脖子喊道:“都中了,杨少爷和少爷都中了!”
“真中了,中了!”史先生欢喜的一把松开家安就背了手满地走,连君轩和杨诚也是兴奋的拍手庆贺。
杨柳儿更是直接抱住两人蹦跳欢呼,“哈哈,二哥是举人了,连大哥也是举人了!太好了,太好了!”
早就等在院子外的护卫、厨娘和花匠门房一听到动静,也纷纷跑进来磕头道喜,杨柳儿从怀里模出早就准备好的赏封,连同家安,每人都发了一个。
众人还没热闹完,朝廷报喜的小吏也到了门前,别院大门全都敞开,迎了小吏进来,杨诚和连君轩接了各自的红贴,杨柳儿在一旁递上大大的赏封,乐得小吏满嘴喜话,末了又赶紧回去准备给下一家报喜,这可是“收获”的好时节,要几年才能遇到一次啊。
待关了大门,重新回到堂屋,连君轩和杨诚都诚心跪倒,叩谢史先生的教导之恩。
史先生看着两个弟子成才也是感慨万千。他早年因为脾气耿直、仕途不顺,这才落在书院里,没想到老了居然收了两个好弟子。不说杨诚是个端方君子,就是连君轩也没有那般纨裤习气,如今更是高中举人,以后仕途平顺,做官牧民一方,他也是老怀大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