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墨色的珠子装入锦囊里再收紧束口,陶凉玉满意的颔首,“大小很合适。”她套上颈子,收进衣襟里贴身放好。
听到这里,伫足在外头的男子将手掌按在胸口上,那里微微的泛着一抹不易察觉的闷痛,以前的他一直以为这是昔年率人去围剿金阳山那群恶匪时所受的内伤所致,并没有太在意,而此刻那抹细微的疼痛却宛如阎王的催命符,直戳着他的心。
稍顷,他平复心情,推开了房门。
屋里忽然刮进一阵冷风,陶凉玉朝门外看过去,瞥见那抹朝思暮想的俊朗身影,脸上登时漾开惊喜的笑容,奔上前迎接他。
“相公,你回来啦。”
“嗯。”宋忆风握住妻子的手。
“相公的手怎么这么冷?”发觉他的手冰凉凉的,陶凉玉扭头吩咐弄梅,“快把袖炉拿来给我。”
弄梅将袖炉递过去,陶凉玉急忙塞到他手里,两只手同时包覆着他的手,一边替他取暖,一边拽着他往里面走去,“相公,外头很冷,咱们进去屋里烤烤火,暖暖身子。”
拉着他走到烧着炭盆的桌旁坐下,她替他解上的大氅,拨开落在发上的雪花,殷切的问道:“相公这一路赶回来辛苦了,可用过晚膳了?”
见他摇头,她吩咐侍雨让厨房做些饭菜送来,接着再斟了杯热茶递给他,叨念着,“相公这次出门怎么去这么久才回来?”
“谈买卖耽搁了。”他敷衍的说了句。
“哦。”听见是生意上的事,她点点头没再追问下去。
“我这样说你便信了?”他皱起眉。
她有些不明所以的望着他,“相公的话为何不信?”
“我若是骗你呢?”
“我相信相公不会骗我的。”她扬起明灿的笑靥。
宋忆风凝目望着她那充满了信赖的笑颜,沉默不语。
直到这会儿陶凉玉才发现,自他进屋后,脸上便不见笑容,不由得有些担忧,“相公怎么了?是一路赶回来累了吗,要不要先到床榻上去躺躺?”
“是有些累了。”他回了句,起身走到里头的寝房,疲惫的坐在床榻上。在那日清晨苏醒过来时,他一度无比欣喜,可在外头奔波了大半个月却所求无果,他不只身子倦乏,心更累。
相同的事再经历了一次,却仍是无力扭转改变什么,他绝望得就像被逼得走在悬崖边的人,后无退路,而前方却是万丈深渊。
陶凉玉跟了进来,殷勤的服侍他月兑下鞋袜,一边说道:“相公先别急着睡,弄梅已去吩咐人烧水,脚泡了热水会舒服些,还有饭菜也快来了,待用了晚饭后再睡。”
注视着她,宋忆风眼神深沉难辨,“凉玉,你听不听我的话?”
“相公的话我自然是听的呀。”她没有多想,理所当然答道。
“那么,你记住,往后别再那么轻易相信别人。”
“噫,这是为何?”她困惑的眨眨眼,她这人素来不太聪慧,有些驽钝,像当年在娘亲过世后,相公将她接来乐云庄,安排年纪与她相仿的侍雨与弄梅成为她的贴身侍婢,并与她一块学习琴棋书画。
她呢,琴棋书画是样样都学不通,可侍雨却学会了一手好琴,而弄梅写出来的字画,更是让夫子赞不绝口。
她曾在无意间听见庄子里有下人暗地里嘲笑她,说她全身上下只有这张脸长得好,相公是看上了她这张脸才娶了她。
她承认自个儿确实是笨,为此她很感激娘亲,若非她生给了她这张脸,也许她就无法与相公做成夫妻。
不管相公是不是为了她这张脸才娶她,但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她极好,这就足够了。
第1章(2)
宋忆风目光幽沉的望着她,一字一句缓缓启口,“因为这世上人心险恶,知人知面不知心,日后除了你自个儿,谁也别相信。”
闻言,陶凉玉有些惊讶,接着担心的抬手探向他的额头,“相公,你是不是病了?”不然怎么突然说起这种奇怪的话。
“我没事,我说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听见没有?”末了,他严厉喝道。
被他猛然一喝,陶凉玉吓了一跳,不知为何好端端地他突然动怒了。
“听、听见了,你别生气。”
见吓着她了,他缓了缓神色,“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担心你这性子,日后要吃苦头。”
“有相公在,我怎么会吃苦头。”她娇憨的挽着他的手臂,弯唇笑道,那笑容里满满都是对他的信任和倚赖。
他月兑口而出,“万一有一天我不在了呢?”
“相公在说什么,你好好的怎么会不在?”
他静默一瞬,才启口,“你要知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能知晓这无常何时会到来呢,总之,我方才的话你要牢牢记住,对别人多几分心眼,知道吗?”他殷殷叮嘱。
他明白这一时半会对她说太多,她也无法理解他的用心,只能慢慢教她,只是他的时间……已然不多。
一早就被叫到书房的陶凉玉,面露惊愕,在桌案上的那迭账册与宋忆风之间来来回回的梭看了好几遍,怀疑是自个儿听错了自家相公的话,但见他神色严肃的注视着她,她有点不敢置信的出声。
“你要我看完这些账册,然后告诉你今年咱们庄子的花销是多少?”
“没错,我给你半个月,不,七天的时间,你同九叔学习如何看帐、算帐,接着利用十天的时间,把庄子里今年的花销给我算出来。”
他那低沉的嗓音比他的表情还要来得更加严肃,表明了他并非是在同她说笑,陶凉玉迟疑的答了句,“这我、我恐怕办不到。”
见他沉下脸横眉睨瞪她,她急忙解释,“相公,你知道我对这些事一窍不通,且这庄子里的帐不是向来都由昭宜在打理吗?”
宋忆风陡然怒喝一声,“不要在我面前提她!”
他那突如其来的喝斥把她惊了一跳,他素来颇为疼爱这个表妹,怎么突然对她大发脾气,陶凉玉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是昭宜惹你生气了吗?”
察觉自个儿情绪有些失控,宋忆风很快的让自己重新冷静下来,“你要记住,你才是这乐云庄的主母,既然是主母就该有主母的样子,往后这庄子里的帐目和库房都由你来负责掌管。”
她错愕的低呼一声,“相公,你知道这些事我做不来的。”先前正是因为知道她学不来这些事,他才将庄子里的帐目交由他的表妹李昭宜打理,她委实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之间要求她接管这些事。
他不再纵容她给她逃避的机会,“做不来就学,学到会为止。看帐、算帐这些事很简单,只要你多用点心就能学会。”
“昭宜不是管得好好的吗?为什么要我……”她话还未说完,就被他冷着脸打断。
“你觉得她做得好,那你要不要索性把我这个丈夫也分给她一半?”
她惊叫的月兑口而出,“不要,这怎么可以?”
“既然不想,你就好好给我学会如何看帐算帐,要是七天之后你还算不出来庄子里今年的花销有多少……”他说到这儿停了下来,那凌厉的眼神直勾勾的看着陶凉玉,把她看得小心肝怦怦直颤着。
“一定要学吗?”她可怜兮兮的睐着他。
宋忆风硬起心肠,毫无转园余地的说道:“没错。”他没办法将她保护在羽翼下一辈子,只能训练她,好让她日后有保护自己的能力。“从今天开始,你就好好跟着九叔学习如何看帐、算帐。”
离去前,宋忆风再交代弄梅和侍雨,“你们盯着夫人,她若是敢偷懒就来禀告我,若是你们两个胆敢替她掩饰,知情不报,让我知道,就罚你们一人二十大板,并罚一个月的月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