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太医久居太医院,是看惯了风云的,又与她相处了一阵子,深知她坦率的性子,她说不知道肯定是真的不知道,不是不肯说。
“姑娘这真真是天赋异禀了。”孟太医叹道。
事实上,皇甫戎也时时在琢磨这件不合常理之事。
寄芙六岁进府后,一直在南院做粗使活,不可能学得一身医术,她究竟是在哪里向谁学的?难道是王府深藏不露,藏了个医仙?
说也奇怪,他又不学医,况且只要能救活他就成了,他何必知道她的医术从何而来?
说到底,他就是想弄懂她,关于她的一切都不能放过,而他直觉认为,她凭空而来的医术便是关键。
今日,在他眼皮子尚未沉重之前,听到孟太医说道——
“姑娘,老夫有个不情之请,能否将破解绝命鸩的手法详实记绿下来,供太医院其它太医和医员研读?”
孟太医的语气多有试探,想来是怕寄芙会拒绝,他那张老脸没地方搁吧?
也是,像这类的独家医术,多半是传家之宝,外传都不可能,何况还记录下来供众人研读,是孟太医心太大了,若是寄芙拒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当然,若是姑娘不同意,老夫绝对不会擅自作主的。”等了一会儿仍等不到她回答,孟太医又急忙补充。
别人穷尽一生要学的,她打出生就会了,这便是资质的不同了,既然她有天分,就不该被埋没,他实在爱惜人才,但他的能力又显然不如她,总不能厚颜地开口说要收她为徒吧?
不然,请她收他为徒好了……哎呀,这可不成体统啊!他都这把年纪了,怎么可以拜一个小泵娘为师,肯定会成为太医院的笑柄。
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又怕被拒绝面子挂不住,一急起来,老脸也微微泛红了。
半晌没听到声音,皇甫戎硬是克服了睡意,强睁开了眼,他看到孟太医涨红了脸看着寄芙,她则是垂着眼眸,若有所思。
突地,他的视线一沉,冰冷冷的扎在孟太医身上。
这老家伙不会也对寄芙有非分之想吧?
皇甫戎不善的瞪着浑然不察的孟太医。
之前他那个门生,什么狗屁宋太医,来的第五日便对寄芙表露了不轨意图,以为他在睡,其实他都醒着,全都一点不落的听进了耳里。
狈屁宋太医先是询问他的病情,寄芙不疑有他,便将他的毒症、脉象、如何下针放血,毫无保留也毫不藏私地详实说了,狗屁宋太医听得频频点头,接下来不察看他这个病人,反而对着寄芙说什么着实仰慕姑娘的博学等等巧言令色之语,后又说若有幸能一亲姑娘芳泽便死而无憾等厚颜无耻的话。
说来说去,竟是要纳寄芙为妾!
幸好,那丫头不笨,只推说签了死契,终身大事不由得自己作主,让他莫要再提此事,那狗屁宋太医才暂时罢休。
当时他脸色黑沉如墨,在心里直骂寄芙这笨丫头,狗屁宋太医这是在吃她豆腐,她就这么乖乖地让人在口头上占便宜吗?若是她不有所作为,狗屁宋太医肯定会再继续纠缠她。
那日,孟太医来时,他原是要严厉命令孟太医换个门生,不许再让不着调的狗屁宋太医来,没想到寄芙自己先开口了,说是她觉得宋太医无心向学,满嘴净是风花雪月,请孟太医换个人,以免耽误了诊治。
孟太医在宫里待久了,自然也是闻一知十,马上便意会她的意思,有些尴尬地说:“宋太医是有些风流倜傥,见着漂亮姑娘就失了分寸,让姑娘见笑了,老夫明日就换个门生过来。”
这不,孟太医也亲口说了寄芙是漂亮姑娘,如今朝夕相处之下,他也对寄芙这个漂亮姑娘动了心,这个老不休!
沉吟半晌的寄芙终于开口了,“奴婢是想,不如由奴婢将手法写下来会详实得多,这一个月来,王爷每日的变化,奴婢都记录着,也可以让大家参考。”
孟太医高兴得似要飞上天了。“多谢姑娘,多谢姑娘了!”
“大人千万别这么说,是大人心善,如此一来,日后也可以救治其它人了。”
孟太医频频点头。“正是这个理,正是这个理!”
皇甫戎却是极不赞同,把传家之宝拿出去,她还剩下什么?这个丫头就是不会为自己打算,不懂得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道理,她这要如何在险恶的世间存活?
然而,任凭他再怎么反对都没用,他的眼皮子越来越沉重,他什么都不能掌控,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第四章命悬一线(1)
醒来时,皇甫戎照旧第一眼就看到了寄芙,这令他心安。
寄芙小心地扶着他起来,让他靠坐在床头。“王爷觉得如何?”
他板着脸,冷冷的道:“不如何。”
她一听便知他在闹情绪,叹道:“王爷又怎么了?”
皇甫戎不高兴地问:“你答应把解毒秘方给孟太医?”
寄芙淡淡地道:“王爷用膳吧,那是奴婢的事,就不劳王爷费心了。”
她的回答,真让他气得够呛。
好!很好!他为了她好,她还无关紧要,不要日后秘方被人占为己有才欲哭无泪,觉得后悔!
寄芙从没想过救人会和名利扯上什么关系,自然也不晓得他在发什么火,不过她可没笨得再问,免得惹得他更生气,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绷之际,锦怜端了早膳进来。
早膳日日不变,都是清淡的药膳粥,这种药膳粥搭配放血解毒最好,因此寄芙让膳房每日给做。
锦怜将早膳放下后,朝皇甫戎行了个礼后便退了出去。
寄芙端起碗、拿起调羹,先自己尝了一口,确认味道无误,又等待半刻过去,确定身子无恙,这才伺候皇甫戎用膳。
皇甫戎心中莫名烦躁,脸拉了下来。“本王不是说过了,随便找个人来试毒,你偏要自己试,若出了什么事,谁来为本王解毒?”
说是这样说,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实他是见不得她试毒,若她在他面前出了什么事,便是千万悔恨也换不回她的命了。
“王爷放心。”寄芙不厌其烦地道:“奴婢已让府里人知道,奴婢每一餐都会为王爷试毒,所以不会有人在王爷的膳食里下手的,奴婢试吃不过是做做样子。”
他不满的死皱着眉头,每次他这么说,她总是同一套的回答,他不是个傻的,过去经过他的手死的人还会少吗,他又怎会不晓得她的心思?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她难道不知道有一种毒,吃下去三天都不会有事,第四天才会暴毙而亡?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鬟,一生只在王府待着,如同井底之蛙,什么都不知晓还说大话,定有一天,他要带她走出王府,去看看外面的天地。
皇甫戎一边想着,一边吃着她喂到嘴边的药膳粥,没多久一碗便让他吃个干净。
寄芙拿了条巾子替他轻轻擦拭嘴角后,微笑着道:“王爷和奴婢玩沙包吧。”说完,她从一旁几上拿来几个她昨晚赶缝的小沙包。
皇甫戎看向她手中的小沙包,看得出来她的绣活做得挺不错的,不过他想也不想便一口拒绝,“不玩。”
她觉得他是会玩沙包的那种人吗?
她将几个沙包塞进他手中,好声好气地说道:“这是要训练王爷的手力,治疗就剩下十九日了,现在是可以训练手力的时候了。”
听到她这么说,他这才勉强同意。
两人扔了好一会儿沙包,皇甫戎也渐觉有趣,如今只等待他身上的绝命鸩尽数散去,他便要设法离开大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