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村里家家都看在眼里呢。老二读书不做活儿,却能住好穿好,老大住着破房子,倒整日累得跟驴子似的。如今老大媳妇儿都要出去做工了,赚了工钱又被老二拿去糟蹋。这葛大叔哪是偏心啊,简直就是心眼儿长背上了。”
梆书成越听越气,还想开口辩驳的时候,一直沉默的葛老头却是发了威,起身走到他身旁,啪啪就是两耳光,末了也不理会鬼哭狼嚎的葛书成和王氏,直接扭头问向几个看戏看得津津有味的大汉,“他欠了多少银子?”
那为首的大汉嘿嘿一笑,伸出了四根手指,说道:“不多,四十两!”
围观众人都是齐齐倒吸一口冷气,村里一年能存下十两银子的人家不超过半数,而这葛老二一个晚上就糟蹋了四十两,实在太败家了。
原本还在喊疼的葛书成这会儿也心虚了,牢牢闭了嘴,恨不得重新变成胎儿藏回老娘肚子里。
梆老头哆嗦着嘴唇,半天也没说出话。
那大汉却是不耐烦了,冷笑道:“怎么,家里拿不出来啊?那好,这人我们可带走了,一个大活人卖去做苦力也能收回二十两。”
“娘,我不要去做苦力,救我!爹,咱家不是还有地吗,卖地吧!将来我当官,一定再买回来!”葛书成吓疯了,死命抱着老娘,生怕这几个大汉真把他抓走了。
村里几个平日对他有些心思的姑娘,一见他这个样子,都嫌恶地暗骂自己以前瞎了眼。
梆老头脸色惨白,转向村里众人说道:“好,我卖地!村外那几亩肥田我分出两亩,卖四十两,想要的就回家去取钱!”
第八章败家子害父卖产(1)
梆家的田地是村里最好的一块,不少人家垂涎不已,但这些田是葛家祖上留下的,葛老头从来不肯卖。如今儿子闯了祸,迫不得已居然要卖两亩,立刻惹得村人激动起来。
但要一下子拿出四十两,到底有些困难,所以一时之间没人应声。后来还是住在村西的冯家开口揽了下来,他家的闺女嫁去了城里做商户的小妾,平日多有帮扶娘家,如今再同亲戚凑一凑,倒也拿得出这四十两。
很快冯家老爷子就送来了一包银子,整的银锞子加零碎银角子,算一算正好四十两。
那领头大汉笑着收好银子,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扔到了葛书成身上,末了拱拱手带人跳上马车就走掉了。
梆书成拿起纸条看了一眼,松了一口气,狠狠骂道:“这帮蠢货,等我中举当了官,一定抓了你们报仇雪恨!”
村人见他害得家里卖地还债,不但半点儿不知羞愧,反倒不忘逞凶斗狠,只觉得鄙夷不已,纷纷摇着头散去了。
梆老头同冯家人约好明日去县城改地契,冯家人也识趣,没有催促,很快就走掉了。
梆老头一言不发回了屋子,葛大壮生怕老爹气出好歹来,连忙追了上去。
留下王氏撑着儿子一瘸一拐往屋里走,没一会儿累得气喘吁吁,反倒开口喝骂迎春和葛妮儿不上前帮忙。
迎春狠狠翻了个白眼,谁家嫂子往小叔子身边凑啊,刚才葛书成当众骂她的时候,可是没留情面。
梆妮儿却懂事,抢前几步同老娘一左一右扶了葛书成回了厢房换衣衫。
迎春想了想,到底不放心,抱着儿子也往堂屋去了。
梆老头死死皱着眉头,足足抽了一锅烟丝。对于他这个一向笃定小儿子会当官并光耀门楣的老农来说,今日这事简直就像晴天霹雳一样,炸得他从美梦里醒了过来。是不是他一直就想错了,老二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平日里王氏娇惯小儿,口口声声说小儿子会有出息,他也就理所当然这么期望了。
如今仔细想想,老二六岁去学堂,如今已经整整十几年了,还是连个童生都没考上,反倒养了一身奸懒馋滑的脾气,手不能提,肩不能担。若是再这样放任下去,许是真要把家里败得精光,也耽误了老二一辈子了。
“老大,跟我去趟书院。”葛老头磕干净烟袋锅,扔到桌上,起身就往外走。
梆大壮不知老爹去书院做什么,但还是应声起了身。
迎春赶紧从怀里掏了小小的钱袋,趁着葛大壮路过身边时塞到了他手里,“回来时雇马车,别让爹太累了。”
梆大壮来不及多说,点点头就追老爹去了。
迎春叹了气,伸手拍拍儿子也出了院子,正好遇到葛大姑匆匆跑了过来。
原来葛大姑刚才下地了,现在才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迎春拉着她直接回了家把事情说了一遍,葛大姑一听葛家的祖田被卖了两亩,气得当场就红了眼睛,飞跑去前院找葛书成算账了。
迎春隐隐听得前院吵闹,半点儿没有去搅和的心思。她默默打开藏银钱的罐子,把这些日子攒下的银子数了又数,总觉得同它们相聚的日子要变少了。
梆老头和葛大壮这一走,直到晚饭时候才从城里回来。
村里人有那心肠稍微不好的,蹲在大树下端碗喝粥,看到他们就幸灾乐祸问道:“葛大叔,进城做啥去了,难道你家老二在人家花娘肚子里留种了?”
旁边的村人一听就笑了,气得葛老头脸色青得发了黑。葛家几辈子在村里生活,从来没被人如此诟病饼,都是那个逆子惹的祸!他越想越气,飞快地回了家。
梆大壮狠狠瞪了那个说闲话的村人一眼,吓得对方缩了脖子不敢再出声,这才皱了眉头去追自己老爹。
那村人瞧他走远,不甘心地嘀咕,“葛老大瞪什么瞪,他弟弟能干出这样的丢人事,就别怕人家说啊。”
旁边一个老人半骂半吓唬,“快吃你的饭吧,葛老大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你不要命就继续说吧。”
那个人脸色一僵,赶紧低头喝起了粥,再也不敢吭声。
梆书成这会儿正躺在院子里,王氏心疼儿子被打得鼻青脸肿,一边替他掮风一边满嘴心肝宝贝的叫唤着。
梆妮儿心里有气,站在一旁就把竹竿上收下的衣服抖得劈啪作响,惹得王氏转过头大骂。
正吵得热闹的时候,葛老头就跑进了院子。他也不说话,上前揪了小儿子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梆书成骤然惊醒,一看动手的是自家老爹就喊了起来,“爹您打我做什么?”
“我打死你这个不孝子,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逛青楼!”葛老头说一句就掮儿子一个嘴巴,清脆的响声终于让王氏回过神来。
王氏扑上去抱住梆老头就闹,“儿子是我生的,你要打就打死我吧!老二有个好歹,我也不活了!”
梆大壮这会儿也赶了过来,见状赶紧同葛妮儿一起扶了老爹坐在一旁。
梆老头喘气如同风箱一般沉重,好不容易缓过来了,就开口骂道:“惯子如杀子,你就娇惯他吧!这个败家子,说是进城读书,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银钱,哪里想到他居然整日里吃喝玩乐,人家书院都不要他了,看他以后怎么办?”
梆书成原本还躲在老娘怀里哀哀痛叫,一听这话立刻坐起来嚷道:“书院凭什么不要我?又不是我一个人去逛的青楼,要不是他们不仗义,我也不会被抓住岸账……”
“你还有脸说!”葛老头跳起来还想动手,被儿女又拉住了。他一拳捶在椅子上骂道:“书院先生说,你这两年功课半点儿长进都没有,反倒总带着同窗出去吃喝玩乐。这次青楼打手找去书院讨债,书院脸面丢尽,再也不准你进门了。”